溫昭面露喜色,這位張餘氏便是他要找的證人,她不僅看到了林常發回村,更親眼目睹林李氏和王棟埋屍。
“無礙,你隻是為了保全自身,乃人之常情。”溫昭轉頭,想要讓毫錐給賞錢,猛然想起毫錐已經回城。
溫昭展開折扇,側身轉向蘇隐,以扇遮擋,有些窘迫地小聲詢問,“你身上是否有散碎銀子?可有五兩?”
蘇隐看看溫昭,眼珠一轉便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溫昭稍稍放松,“如此便好,拿給張餘氏,是我借你的。”
蘇隐起身,攙扶張餘氏往外走,跨過門檻,離開祠堂。不遠處的田埂上,張大傻子左手提一盞破舊燈籠,右手拿小包袱,站得筆直。
蘇隐送張餘氏到張大傻子身邊,從荷包裡拿出五兩碎銀子,塞進張餘氏的手裡。
“太爺讓我給你的,說是你提供了要緊的線索,賞你的銀兩。”
張餘氏連忙推拒,甚至手腕一轉,将銀子送回到蘇隐的手上。
“我還未謝過你送的那些藥草和布,我兒不知這些,難道我也不懂?”
張餘氏莞爾,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許。
“那做鞋的布,定是你特意準備的。那些藥草,雖瞧着散碎,但我卻知道,那都是些品質上佳的藥草。”
晚風習習,張餘氏又湧起一陣咳意,她連忙推了蘇隐一把,背過身去,用帕子捂住口鼻,快速地咳了兩聲。
張大傻子吓得險些要将燈籠和包袱全扔了,還是蘇隐反應快,上前一步,輕拍張餘氏的背部。
慢慢撫背,張餘氏的咳嗽聲漸止,蘇隐蹙眉,沉聲道:“你這咳得越發頻繁厲害了,莫要再拖下去,早些進城瞧大夫吧。”
張餘氏苦笑,将帕子揉成一團,藏起上面的殷紅血絲,“瞧大夫便要花錢。”
蘇隐将那五兩銀子強硬地塞進她的手裡,用力地攥住張餘氏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腕上。
蘇隐面無表情,嚴肅道:“你現在有錢了。”
張餘氏看着手掌上的銀子,心裡又酸又暖,她緩慢地搖了搖頭。
“這些銀子可不夠。”
“瞧了大夫,就要開藥方,開了方子就要抓藥,這藥若是吃了,一副兩副可打不住。”
張餘氏目露哀戚,無聲地歎氣,“既然這樣,索性就不吃了,攢起來給我兒日後花用。”
“你要是沒了,旁人也護不住他。”蘇隐冷聲。
張餘氏扯了扯嘴角,無奈地看了眼蘇隐身後的兒子,“所以我更要攢錢,讓村長照應他一二。”
蘇隐順勢摸了摸她的脈,悄無聲息地收回手,心裡松了口氣,雖然病情惡化,但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我給你的那些藥草,都要好好喝,要是沒了,再去我阿嫂的鋪子裡拿。”蘇隐放緩了語氣,“都是些散碎的藥草,賣也賣不出去,扔了也可惜。”
張餘氏到底是将銀子收了起來,隔着衣袖,拍了拍蘇隐的手背,笑得眉眼彎彎,溫柔和善。
“我都曉得。”張餘氏朝張大傻子招了招手,“把包袱給娘。”
張大傻子乖乖擡手,舉高手上的包袱,送到張餘氏的面前。
張餘氏接過包袱,反手遞給蘇隐,“這是我這兩日做的鞋,知道你和你阿嫂都是買鞋穿,我就給你們一人做了一雙,莫要嫌棄。”
蘇隐蹙眉,下意識低頭看向張大傻子的腳,看到他腳上嶄新的鞋子,這才接過包袱。
“你怎的知曉我和阿嫂的尺寸?”蘇隐詫異,既驚又喜。
張餘氏輕笑出聲,透着淡淡的得意。
“我可是做慣了的,細細地看兩眼,就知道你們要穿多大的尺碼。”
蘇隐打開包袱,兩雙鞋的針腳細細密密,鞋底更是厚實,她連忙包好,不斷誇贊。
“做得真好,比我們在外面買的還要好,阿嫂要是瞧見,肯定喜歡。”
張餘氏也笑彎了眉眼,“喜歡就好,若是不合穿,再拿來給我改改。”
蘇隐收好鞋,兩人又聊了幾句,張餘氏便推了下她的手臂,“且去忙吧,我們就先回去了。”
蘇隐捧着包袱走了兩步,站在祠堂外的亮光處,看着那盞小燈籠,在晚風中晃晃悠悠,似乎随時要被吹滅。
張餘氏母子二人的背影,在田埂上漸行漸遠。
蘇隐無聲歎氣,世人皆苦,隻是苦的程度不同罷了。
蘇隐正要轉身進祠堂,就聽到馬蹄聲穿過夜色,遠遠傳來,且聲音越來越近。
“籲——”毫錐扯動缰繩,穩穩停住,從馬車上跳下來,又從身後的車裡,拎出兩個大食盒。
蘇隐走上前,盯着面前的馬車,眨了眨眼,“毫錐小哥幾時回的城?這又是什麼?”
毫錐笑道:“太爺和大家忙碌了整日,都來不及用晚膳,我便讓衙門的廚娘炒了幾個清淡的素菜。”
向來甯靜的村莊,驟然發生命案,村裡的村民,膽小些的,天色剛黑就緊閉門戶,村長更是忙前忙後,一時疏忽,忘了他們還沒吃晚飯。
蘇隐将小包袱挎在肩上,走到馬車邊,将剩下的食盒提了起來,跟着毫錐走進祠堂。
溫昭已經找到張餘氏這個目擊證人,就讓村長去盤問剩下的村民,本就盤問得差不多,僅寥寥數人還在祠堂裡。
趙籮筐和林李氏被關押在兩個小屋子裡,分别由荀捕頭和易朗審問。
林成從林李氏床底下的老鼠洞裡,翻找出半包砒`霜,魏茂又從趙籮筐的茅廁屋頂上,找到那捆帶血的麻繩。
人證物證俱全,林李氏合夥王棟殺害林常發,趙籮筐又尋機勒死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