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哪裡，黃金瞳在瞬間被點燃。

于是他面前的老式計算機屏幕瞬間反射出極其刺目的金色光芒，刺激得目前進化水平算不上高的路明非幾乎是瞬間就流下了生理性眼淚。

他堂堂吞噬世界的黑龍·尼德霍格居然被自己閃到不得不閉上眼，等到那種刺痛過去之後才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

然後路明非就在面前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臉上的兩個金色的大燈泡正在閃閃發亮。

沉默了幾秒，那雙熾烈的仿佛流淌着熔岩的黃金瞳悄無聲息的熄滅，露出一雙棕黑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看上去無害而又溫潤，一點都不像是黑王與白王的融合體會有的眼睛。

所有人都覺得他的眼睛應該是殺氣騰騰的。

他的眼神應當鋒利如刀刃，永遠充滿着憎恨和暴怒，凝視世界就像是在凝視死亡。

可事實是，當熄滅那雙标志性的黃金瞳

他茫茫然四處張望，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回來。

路明非垂下眼睛，心裡空蕩蕩的。

在他沉默的時候，對面已經發來了一串消息，是老唐。

他費力地從自己那龐雜的記憶裡翻出來這個人的身影。

哦，是青銅與火之王。

大概是哥哥吧，康斯坦丁的身體不好，話沒這麼多。

路明非下了線，從旁邊的桌子上摸到一隻二手的手機，那是叔叔換下來的手機，已經很老了，界面簡陋的讓用慣了卡塞爾最高配置的路主席有點錯愕。

原來那麼久的以前，我是這樣的人啊。

心裡的空洞好像傳來了隐隐的回音，卻讓他覺得這個窄小到有些逼狹的房間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曠。

手機裡連聯系人都少的可憐，短信也很少，大多數都是别人的命令，還有自己嗯哦的答應。

莫名的煩躁。

他好像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說久違的話語:

你明明已經握住了世界的權柄為什麼還要收斂爪牙活的像個廢物！你生來應該咆哮世間！你應該……君臨天下！

路明非習慣性的回頭，身後空空如也，沒有那個小魔鬼的蹤迹。

哦，對了，小魔鬼已經消失了啊。

所有的事情都會付出代價，回溯時空這種言靈使用後即使是現在的他都需要進行長時間的休眠才能勉強醒來，何況當時小魔鬼已經衰弱成那個樣子。

畢竟小魔鬼的權能大部分都在他身上，想要與他對抗實在太過艱難。

盡管如此，小魔鬼還選擇了幫他解決所有的反噬。

以後再也不會有一個好像推銷員的弟弟追着他後面要靈魂了，再也不會有一個自稱魔鬼的弟弟在暗地裡為他解決一切了。

人在失去的時候還沒有那麼痛苦，然而當你發現生活中少了一個人居然會有那麼多的空白，才會慢慢意識到，那個對你很重要的，貫穿了你大半個生命的人，已經不在了。

那種孤獨感仿佛溫柔的刀鋒，輕飄飄地把你的所有回憶變得鮮血淋漓。

曾經小魔鬼一個人承受的血之哀全部都反饋給了路明非，讓他胸口悶痛。

這就是這些年你承受的東西嗎？

這麼沉重，這麼悲哀。

然後他登上□□去翻看着曆史聊天記錄，想要找到一點嘈雜的東西填補内心的那份空白。

然而那些記錄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于是他将他們全部清空。

就像是清空了很久以前那個無力的懦弱的什麼也無法阻止的自己。

清空記錄的運算量太大，老式的ibm筆記本幾乎是瞬間就卡住了。

路明非在等待的時候一條一條地删掉手機裡的記錄。

手機記錄太少，很快就删了幹淨。

幹淨得就像是失去一個人之後的留白。

嬸嬸的聲音從被關起的門縫裡擠進來，扭曲尖銳:“一箱打折的袋裝奶和半斤廣東香腸，還有銘澤要的新一期的《最小說》，買完了趕快回來，把桌子上的芹菜摘了！還有去傳達室去看看有沒有從美國來的信！還玩遊戲……”

嬸嬸的下半段話被關門聲打斷，正要發作，卻發現那個總是沉默而頹喪的男孩已經走出了大門。

外面的陽光很溫暖，白色的床單和綠色的樹葉在風裡嘩啦啦地響。

路明非站在單元樓的門口，腳步頓了頓，還是走到了陽光下。

買了東西，路明非拎着袋子走到了傳達室，被龍血改造過的身體提起這些東西輕而易舉，完全沒有記憶裡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