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茗姒抿着嘴,掃視一眼付媛,緊接着悠悠地啖茶,又信手拿起桌上各色糕點送入口中,似乎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明明将付媛臉上那複雜的神情盡收眼底,卻冷漠地看着她尋借口圓謊。
戚茗姒似乎鐵了心地要留付媛一人心急如焚,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墨綠暗紋桌布,仿佛要用灼熱的目光将桌布蛀出個破洞來。她快速地在腦海裡找尋自己暴露身份的證據,卻又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她今日的确是不止一次穿着這一身袖袍在這煙雨樓來遊蕩,但那都是茗姒來之前的事兒了。難道茗姒在單老夫人去信之前就來了揚州?那為何她到步揚州不第一時間告知單閻,非要大費周章地等單老夫人去信再露面,而後落得一個被歹人所困的局面?再說,她若是早就到了揚州,按理說是不該知道那封單老夫人的信函才對。
既然她并非是從前便見過付媛這身裝束,那又是何時?自打官宴行刺後,單閻與裴俅兩人的恩怨就像沉寂在水下的許久的野獸蘇醒,躍出水面躁動不安地擾亂這揚州城。商會的富商都是有眼力見的人,自然根據着自己的利益分别站了兩隊。付媛作為單閻的發妻,付家也自然而然是站在單閻這邊的。
為了避免單閻再有過多的誤會,付媛已經盡可能少的出入煙雨樓了,茗姒又怎麼可能會在煙雨樓見過她這副裝束呢?怎麼想也覺着可能性不大。
付媛想過很多種可能,可都一一排除了,她近半月來,也就試過穿着男裝随着李豫和一同去視察新話本謄抄情況。難道她是那時見過自己?
那就糟了......若是那時被茗姒見過她女扮男裝的模樣,恐怕月孤明的身份也瞞不住了。
思來想去,付媛始終覺着倒不如開口詢問一句來得利索。隻是要怎麼問才顯得沒那麼唐突且暴露呢?
“你...茗姒也看過月孤明的話本?”付媛小心翼翼地試探。
面前傳來一聲輕笑,仿佛在笑她演技之拙劣。
付媛的靈魂仿佛在撕扯着呐喊救命,為何兩表兄妹輕蔑的笑聲都一模一樣,簡直是活閻羅。而這樣的閻羅,單家現在居然有兩個!
然而當付媛艱難地擡起僵硬得可怕的脖頸,雙眸對上戚茗姒的眼,卻隻見到兩眼放光的戚茗姒,“嫂嫂也喜歡?”
“說來不怕嫂嫂笑話,茗姒百無聊賴之際偷溜去過一回勾欄,聽過一回那故事,怎麼聽都覺得不惶過瘾,便到書齋去尋了。誰曾想茗姒這樣不喜讀物隻喜舞刀弄劍的,也會為了這話本挑燈一宿呢?嘿,那感覺,茗姒倒真是險些覺得自己是個讀書的料子了。”她一邊說一邊接着咽下口中的糕點,嘴角仍有幾點碎屑殘留。
付媛抿嘴失笑,伸手替她擦拭嘴角,“慢些吃。”
原先她還以為自己的僞裝太過低劣,早已被戚茗姒看穿,可看她那模樣又實在不像是知道些内情的樣子,便放下心頭那重石,“茗姒喜歡就好。”
原本滔滔不絕的戚茗姒話語一頓,擡眸眨了眨眼,付媛這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恰巧嫂嫂認識月孤明,若是茗姒喜歡,嫂嫂也便讓她送你一本。帶月孤明花押那種。”
事已至此,再着急忙慌地找補,倒不如幹脆地編個謊話來得讓人信服。戚茗姒這丫頭聰敏得很,那些用于亡羊補牢的謊話未必對她管用。索性編個小謊,再添些蠅頭小利,也好讓她歡喜着忘卻此事。
“真的嗎嫂嫂?嫂嫂真的認識月孤明?唔,讓茗姒想想要哪一本好呢。”看着戚茗姒掰着指頭數自己的著作,付媛突然有些後悔了。她隻覺得心裡那塊巨石像是被人捧着上了秋千,忽高忽低的,不知何時就會墜在她心頭。
比淩遲還難受!倒不如給她個痛快!
然而她也隻能想想,現在破罐子破摔她的确是不用多絞盡腦汁向戚茗姒解釋了,隻是後面要收拾的爛攤子可就多了。雖然那些爛攤子最終應該都會由李豫和替她收拾,可她不還得向單閻解釋嗎?她總覺得現在并不是該坦白的時候,再遲些吧,再給她一些時間好好思量。
“對了嫂嫂,今日來找茗姒可有要事?”
付媛一拍腦袋,被戚茗姒這一番試探,亂了心神,險些就忘了今日的正事,“對,對。茗姒打開畫卷瞧瞧。”
“畫卷?是嫂嫂給茗姒畫的......”正如付媛所料,畫卷早已被人狸貓換太子。
隻是那畫卷......
戚茗姒反應過來那圖上畫的所為何物時,已然捂住了嘴,為的是防止自己尖叫出聲。緊接着付媛的手便捂上了她的雙眼,面帶潮紅。
“...王八羔子,為了離間可真是臉都不要了,這是能給黃花閨女看的東西嗎!”付媛将畫卷撕個稀碎,信手塞入香爐,看着紙片一點點沒入香灰,付媛的心火才漸漸消了些。
居心叵測,惡心至極!
“找老夫人理論去!”付媛撩起袖子,卻很快被戚茗姒拽了回來。
“嫂嫂冷靜,這事我看姨娘也未必知道。”在她心裡,哪怕當真是為了離間妯娌二人的感情,也犯不着用這些下三濫的招數。對單老夫人來說,單家的臉面是最重要的,這事傳了出去對單家對戚茗姒都不是件好事,未必是她的主意。
付媛雖是火冒三丈,火氣沖上了心頭,冷靜下來也的确理解了戚茗姒的推測。她對單老夫人的印象算不上好,但起碼知道對單老夫人來說,這輩子最最重要的就是“體面”二字。然而她卻覺着,“體面”二字若是在單家與單閻面前,又或許并不值得一提。
因此對于戚茗姒的猜測,她并不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