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媛擡眼望天,盡力想躲開單閻的視線,卻還是被他生生拗了過來。
他雙手扶着付媛雙頰,逼迫她隻能看着面前的自己,又再一次沉悶地問了句:“哪來的?”
付媛看着面前的單閻,擰眉垂眸,深邃的眼裡仿佛要抑不住暗處的洶湧。
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你到底在瞞些什麼?”
又一聲試探,抓着她雙臂的指節仿佛要嵌入了她的軟肉,融入了她的軀體,似要将她揉碎。
“疼。”她眼裡噙着淚,委屈地縮了縮手。
單閻的态度明顯軟了下來,她明知道她一撒嬌他就會心軟。
可她不想。
單閻生氣不搭理她的模樣可怖極了,她仿佛再次被全世界抛棄,然而這次,她連歸家的住所也沒有。
所以她要說,得說,必須說。
隻是說多少,說什麼,全由她來決定。
“夫君,從前不是跟你說過,我與書齋的老闆李豫和是舊交嗎?”她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勾住單閻的手,哀求般地央了央,祈求他再次相信她。
“嗯。”單閻點頭,目光一直在她眼底打轉,不知在想什麼。
付媛無法透過他不時眨動的眼眸裡看出他心中所想,很快便放棄了窺探他心思的想法,緩緩垂下了腦袋。
僞裝自己的情緒,是單閻一貫的作風,隻要他不想讓别人感知,旁人就察覺不出他的異樣。雖然這招在付媛面前常常失靈,可大抵還是管用的。
“近日茗姒迷上了那個甚麼,月孤明?貌似是寫話本的,恰巧李豫和也認識,便托他要來一本。”付媛依舊強打着精神将自己提前想好的話不疾不徐地說出。
謊話?
不。
她定定地看着單閻的那雙眸,心裡的膽怯與害怕還有裂縫中滋長的貪婪仿佛要将她撕扯開,她的頭疼的厲害。
是謊話嗎?
不全是。
茗姒的的确确喜歡上了看月孤明的話本,而李豫和也的确是認識那名叫月孤明的筆者。
她隻是把中間有關自己的信息摘除罷了,怎麼能算謊話呢?
她答應過單閻不會再欺騙他了。
她也的确沒有騙他,不是嗎?
心中的僥幸日漸壯大,仿佛淩駕在她理智之上,她卻依舊沉溺于那陣瞞天過海的......
快感。
铤而走險,在信任崩塌的邊界上遊走,長年累月對她自信心的擠壓似乎在某個時刻被釋放了出來,化成了一股強大的執念。她好像一直在等一個時機,等一個能光明正大告訴單閻她就是月孤明的時機。
可那該是什麼時候?她也不知道。
她總會埋怨單閻不理解他,卻在這件事上妄想他在她開口之前便知道答案。
付媛看着單閻微張的唇,心裡一陣又一陣的澎湃。
好興奮。
血液仿佛反複逆行沖上大腦,刺激着她的每一條神經。
她心裡滋養的魔鬼好像反複替她念叨着:
“說出來。說出那個你心裡想的答案。”
從前在付家的日子,她幾乎不允許自己的選擇出現差池,更不允許自己的身心不受自己的控制。
然而嫁入單家的每一天,似乎都不可控。
心裡的那個執念,想要争一口氣的怨念,到底存在她心裡多久,還要多久才能消卻?
是不是一切都落入她的掌控中,她的怨念就能完全湮滅?
好像沒有人能替她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這些興奮仿佛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她很快便恢複如常,情緒代替了她選擇了隐瞞。
話已出口,正如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嗎?
答案顯然是不能的。
面前的單閻擰了擰眉,似乎發覺了付媛臉上的異樣。
她的臉在某一刻變得形如熟得潰爛掉落在地的石榴,紅彤彤的,雙眼像是閃爍着亮光,不像是淚水,更像是興奮。
不,是亢奮。
然而那樣的神色很快便從付媛的臉上消失,隻有雙頰上的紅暈驗證着他記憶的真僞。
他看錯了嗎?
單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
成婚的第一天,他刻意調戲,逼迫她紅着臉替他更衣,她滿臉的不情願。然而不出半月,她哪怕看着他渾身赤裸也面不改色,直愣愣的盯着他的身軀,看着水珠一點點滑落,也絲毫沒有要避嫌的意思。
他反複打量過付媛,面前的的确确是他朝夕相盼的發妻付媛,可似乎又像是另一個人。
那時他便懷疑過,付媛從前的怕羞全然是她扮豬吃虎的表現,隻是很快這個猜測便從腦海中驅除。
她生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龐,怎會有這樣深的城府?
然而就在剛才,他那個陌生的發妻似乎又在面前出現了。
與在床笫上的妻子一模一樣。
偏執,喜好感官上的刺激,似乎有着奇怪的控制傾向。
比起被強迫着做她不喜歡的事,她似乎更喜歡主導一切。
到底是什麼促使她變成這樣的?
是單閻對她的千依百順,還是食髓知味的性,抑或是長達十年計的付老爺烙在她身上的夢魇?
這些好像都是釀成她心中惡魔的歸因,又好像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