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穿過竹林,外頭的竹葉打在馬車棚頂上總有些窸窸窣窣的響聲。然而車輿内的氣氛,實在不容得衆人去聽這些難得的空靈。
戚茗姒先是看了付媛一眼,這才回過眸來看單老夫人,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才是。
她性子雖有些毛糙,可這事到底是牽連幾人,她也不好貿貿然開口。
若是換作說親對象是旁人,她早掀桌不伺候了,非得指着單老夫人腦門罵一聲“你又不是我親娘”。
當然了,這也隻能想想,這些年她雖不喜琴棋書畫,可大家閨秀要學的禮儀她也是一個不落的全都學得精精的,這才沒在單老夫人面前露怯。
單老夫人至今還覺着她年紀尚小,不谙世事,這才傻傻地與付媛為伍,認賊作父。
既然武的行不通,戚茗姒也隻好用文的了。
她将單老夫人的手緊緊攥着,眼眸上擡轉了幾圈,擠出幾滴淚來,這才開口說道:“茗姒知道姨娘一番苦心,茗姒是心領了,隻是茗姒到底覺着這門親事實在不妥。”
“妥不妥是你一個姑娘家說得準的事兒?”單老夫人脫口而出,衆人也呆愣住了。
她雖沒少對付媛有所指摘,可幾乎都是指桑罵槐,鮮少有這樣直接不拐彎抹角的話,這才讓戚茗姒與付媛兩人都有些錯愕。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這才忙着打圓場,“你還小,你不懂。這親上加親的事兒,有何不好的?再說,你表哥現在也是個三品大官,有個三妻四妾的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不是?”
“可是嫂嫂......”戚茗姒還想要辯解些什麼,卻又被單老夫人生生瞪了回去。
“你要是過門了,她敢給你臉色瞧試試?再說,都成親這麼久了,肚皮子還是這......”單老夫人話沒說完,倒是輪到付媛插嘴了。
從前單老夫人沒把話挑明了說,隻讓凝珠将熏香放在屋裡嫁禍單閻,也不好說單老夫人什麼。
現在好了,她既然要把事鬧大,要鬧得難看,那就有多難看要多難看!
“我有喜了。”付媛話說出口,眼都沒眨。
果然單老夫人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而複雜,原本挂在臉上向戚茗姒示好的笑容一瞬變得僵硬,甚至連咧起的上嘴唇都在鼻翼兩側擠出了紋路。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付媛,又向下瞥了瞥她尚未隆起的小腹,半信半疑,“找郎中瞧過了?”
“瞧過了。”付媛面無表情地與她對視,學着單閻将挂在臉上的情緒斂起。
單老夫人眼神雖還是有些懷疑,可既然說找郎中瞧過了,她也不好冒險再折騰她。臉上雖還是一副埋怨,卻依着戚茗姒的攙扶,坐到付媛身側,攥起她手,“喲,那還采什麼風啊。你現在這身子可不能受涼。”
“不打緊,茗姒來揚州這些天還沒怎麼好好玩過呢。”付媛瞥向坐在正中的茗姒,勾起嘴角。
單老夫人啧聲,卻愣是憋着沒指摘付媛,瞧她那單薄的身子骨,頭幾個月要是氣一遭,指不定孩子就沒了。單老夫人本就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便順着付媛的視線看向戚茗姒,“茗姒兒時都不知來過揚州城幾回了,哪兒她沒去過。依我說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回府吧。”
戚茗姒癟嘴。
付媛寄去一個“對不起”的眼神。
衆人打道回府,直到馬車停穩,壓着付媛膝頭的那隻手才緩緩挪開,“當心些。”
付媛知道她對自己的關切并非是接受她這個兒媳了,隻是一物降一物,到底是管用的。
剛一回府,單老夫人便使着眼色讓凝珠上前去伺候,“去看看少夫人有什麼需要的,幫着好生打點。”
付媛看着凝珠手腕上腫得青紫,哪怕用另一隻手捂着也能看得出散出的紅,聽罷便挪開了視線,“不必了,有茗姒幫我就夠了。凝珠還是留着伺候娘吧。”
單老夫人又瞪了凝珠一眼,直到付媛拽着戚茗姒的手遠走,這才指着凝珠腦門罵:“沒用的東西,人都瞧不上你。”
凝珠垂下了腦袋,依舊扯着嘴角堆笑,“夫人教訓的是。”
付媛牽着戚茗姒進廂房,熟練地掩上門,拉着她到茶桌前坐下。
“嫂嫂......你......”戚茗姒的視線定在了的付媛小腹上。
付媛搖了搖頭,做了個“噓”的動作。
她從前是以為單老夫人單單是為了出身嫌棄她,可說到底茗姒亦不過是商賈女,單老夫人哪是隻為了出身嫌棄她呢?今日單老夫人無意說的那番話,不正是點明她了。
單老夫人是嫌她的肚皮不夠争氣罷了。
“她不是想要孫子嗎?就讓她要個夠。”付媛揚起嘴角,朝戚茗姒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