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再次排山倒海般湧來,仿佛掩蓋了整個戲台子。
燈光漸熄,台下再一次陷入落寞。
再點燈,出現的是面目猙獰的牛頭馬面。
面具做的極其逼真,遠遠望去也能看見可怖的獠牙,引得台下陣陣哀鳴。
如今已經進行到話本的最後一部分,歌女徘徊在奈何橋,不願離去,更不願到孟婆跟前喝下那碗傳聞中能忘卻往生回憶的孟婆湯。
即便手腳被緊束,雙頰被掐得泛紅,也沒能将那碗湯灌入她喉。
衆人僵持良久,直到奈何橋上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書生袖袍随着風飄搖,揚在了半空,仿佛他也失去了生命的重量。
他也毅然決然地随她去了。
他們應是對這世俗有恨的,故事的結尾卻在兩人相擁後戛然而止,留給觀衆的隻有無盡的遐想。
燈滅燈又起,戲班子逐一上戲台向觀衆緻謝。
台下依舊是一片死寂。
付媛心似擂鼓,撲通撲通的,擔心不已。
這是她第一次嘗試寫這樣的話本,與從前風格迥異,也是第一次在李豫和的建議下,提前讓劇目上演。
她簡直覺得自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無法呼吸,胸口沉悶得眼前有些泛白。
漸漸的,台下的掌聲猶如雷鳴。
付媛捂着胸口的手動了動,緩過勁來才發覺,那并非是她的幻覺。
台下叫好聲此起彼伏,付媛也慢慢地回過神,擡眸朝台上莞爾。
台上的戲子并不知道她的身份,這笑是給予她自己的認可,不為其他。
曲終人散,人潮漸漸離去,付媛這才與單老夫人等人一同回府。
希望今夜能有一個不錯的美夢。
回府的路上,戚茗姒坐在右側,付媛坐在正中,單老夫人則是坐在左側。
戚茗姒滔滔不絕地扯着付媛衣袖,迫不及待地與她攀談,“嫂嫂嫂嫂!我當真是好久沒有看過這樣精彩絕倫的戲了,謝謝嫂嫂!”
付媛笑盈盈點頭,擡眼看向自打上馬車就一直默不作聲的單老夫人。
“娘覺得如何呢?”
單老夫人像是入了定,被自己繁雜的思緒纏繞,煩悶不已,沒聽見付媛說話。
“娘?”付媛偏了偏腦袋,伸手撫過單老夫人搭在膝頭的手。
雖說秋風涼,她的手卻不似是被風吹着受涼,更像是從内而外散發的一陣寒意。
“娘你的手好冷......可是身子有恙?”
付媛仗着有孕将那些難看的臉色與從前受的氣都一并奉還,如今她氣也出了,也讓單老夫人如坐針氈卻硬着頭皮地陪了她一晚,也該消氣了。
說到底這到底是單閻的親娘,她也不想讓她身子抱恙,讓單閻難過。
隻要日後單老夫人不再多為難她,她自然也不會如何刁難。
付媛并非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
單老夫人恍然回過神,錯愕地将被付媛握着的手縮回,下意識地蹙了蹙眉。
察覺到兩人驚異的目光,這才悻悻然将手重新落在膝上,嗫嚅地解釋道:“隻是有些勞神,無礙。”
付媛點點頭,心照不宣地看向身側的戚茗姒,攥了攥落空的手。
車馬在單家門前停穩,率先傳來的是金枝的嗓音:“少爺......”
金枝輕喚的一聲少爺,仿佛将付媛從幻境中拉扯回現實。
戚茗姒依舊是第一個蹦着下馬車的,見了單閻便喊“表兄”,拽着他胳膊就要跟他炫耀:“今日嫂嫂帶我們看戲去了~!”
單閻明顯的喉結動了動,眼眸依舊緊緊地盯着車簾,心不在焉地應:“是嗎?”
一隻纖細嫩白的玉手用指尖撚着車簾,緩緩從車輿内俯身而出。
付媛光潔無暇的臉在暗黑的夜裡顯得十分惹眼,她耳垂泛着點點紅暈,直到她擡起眸與單閻對視,那片紅便更是肆意地在她臉上蔓延,沾染過她兩鬓,将她襯得活似一朵清麗脫俗的芙蓉。
她的視線在與單閻眼神交彙那一刻停滞,旋即又眨着眼垂下眸,不肯與他對視。
今日她遠遠地站在人群中想要一個肯定的目光,他都不肯施舍,如今是輪到她不肯望他了。
她目不斜視地提裙走下矮梯,仿佛與那人從未有過蜜裡調油的時光。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覆上了她的腰肢,卻被她熟練地躲開。
付媛怯生生地别過臉,眼神沒有一絲親昵。
單閻知道,她這是生氣了。
他伸手捉住付媛的手肘,将她拉回懷裡,“夫人今日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