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
單閻幾乎摸不着頭腦。
這封和離書,是他當初在掙紮之際寫下的。
他以為付媛刻意欺瞞,是為了跟那日出沒在煙雨樓的男人厮混——
是的。
那日,他看的很清楚。
他看得見付媛躲在男人的懷裡,小心翼翼的,為了逃避他的視線。
她依賴那個男人就像依賴他一樣自然。
不。
甚至比他要心安理得。
單閻知道,自己不能放任那些恨意在心裡滋長。
可那些恨像是自主地長了腳,不由分說地在他心頭上瓜分他的血與肉,在他心尖上逡巡,仿佛那是本該屬于它的領土。
直到單閻發覺那些恨意的時候,它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根爛在了他的心房——
除非要将他生生剮了,否則他的恨永遠也不會消散。
他試探着用和離書來要挾付媛與他有親,卻沒曾想這招的确管用。
隻是随之而來的是更加鑽心刺骨的痛。
他無法承受這份痛苦。
她已經讨厭他讨厭到需要和離書的地步了。
讨厭到,即便知道他口中的和離書隻是個全套,她也甘願上當。
原來他以為的救贖,不是她想要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咚咚。”
書房門被叩響。
可是除了付媛還能是誰?
單閻沒有多想,隻是将那封和離書又塞回了屜子。
房門輕啟,來人的身影并不如他想象的缈娜。
令單閻自己都吃驚的是,他居然松了一口氣。
“看到不是嫂嫂,表兄很失望?”單閻看着戚茗姒從門裡探出腦袋,緊接着一溜煙地竄了進來。
他的目光瞥了眼她身後。
空蕩蕩的。
付媛不在。
單閻阖了阖眼,用笑意掩蓋自己的難堪,“瞎說什麼呢。”
“表兄真是越來越像嫂嫂了。”她轉悠了一下圓溜溜的杏眼,像是故弄玄虛般的打趣。
“是嗎?”單閻扯扯嘴角。
他知道自己的口癖與習性為了迎合付媛改變了很多。
然而,那個他日夜相伴的妻子,曾經讓他輾轉反側的名闱,如今仿佛成了一種難以言語的禁忌。
像是苦杏含在嘴裡,愈發酸辛,無法抑制的濃烈刺鼻,氣息無聲地遁入喉中,而他隻能合上眼等待自己即将到來的死期。
他或許不會有比現在更絕望的時候了。
戚茗姒看得出今日的表兄心事重重,不敢叨擾,自沒打算久留,幾句寒暄過後便福了福身告退。
她走後,單閻便一直朝着面前的木門深思。
良久,他總算下定了決心。
他常常教導付媛,縱容付媛做任何事,哪怕是稍有逾矩,隻為引導她一點點地直面自己的心,然而他卻仿佛慢慢地掩上了心門。
多荒唐。
他讪笑一聲,搖搖腦袋,像是在笑自己怎會變得如此懦弱。
明明奸佞參奏他的時候,他也未曾有一絲膽怯,怎會偏偏在付媛面前失了方寸,亂了陣腳。
他不是一向遊刃有餘的嗎?
單閻撐着兩側的木制扶手,艱難地對抗自己逃避的本能,支起身走到門前,卻又折返。
他怔怔地站在門前,眼睛盯着案桌上的淩亂,又回過身來收拾。
他一邊将公文合上,整齊地壘到一起,一邊給自己找借口:
萬一她不想見他呢?
付媛今日臉上的神情雖非厭惡,可她的的确确是對他有所躲閃......
“咚——”
面前的木門被叩響。
躬身整理案桌的單閻手中動作一頓,深深喘了口氣,為了松解他因郁悶有些緊繃的肩膀。
總該面對的。
一段婚姻裡,不能有兩個喜歡回避的人。
他注定隻能做承接情緒的那個。
單閻将手中公文放下,負手走到門前,又停滞,随即便雙手輕輕拉開木門。
原先以為單閻并不想見她的付媛,早已動身準備回廂房,卻聽見身後的木門吱呀作響。
她的身子僵硬在原地,腳上像是長出了藤蔓,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
那陣墨香并沒給她思索的時間,墨硯糅雜着宣紙氣味從她頸窩間溜進她鼻尖。
男人抱在她腰間的手輕輕往自己懷裡壓了壓,高大的身子微微弓着,仿佛将付媛緊緊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