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幾乎是在脫口而出的一瞬間,付媛就知道了答案。
随之而來的,是如同決堤的眼淚。
豆粒大的淚珠在她完美無瑕的臉上滑落,月光下的淚,似是世間難尋的夜明珠。
可她還是有一絲希望的,她攥着僅剩的那一絲希望,顫巍巍地握住單閻的手,将那一點少的可憐的希冀寄予他。
萬一死者不是她呢?
單閻知道她想聽什麼。
想讓他撒謊,很容易。
作為她的夫君,這自然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忙。
可是謊言不會掩蓋傷口,隻會一次又一次在無數個夜裡悄悄地将看似痊愈的傷撕裂開一個更大的口子。
這一點,他很清楚。
“你不會想知道的。”
單閻握在掌心裡的那雙手已經顫抖了很久,即便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拇指安撫,輕捏過她手背,依舊收效甚微。
“你知道的,我從不喜歡别人替我做決定。”
“不是嗎?”
付媛的聲音也因恐懼悲傷交織而變了樣,她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扼住了喉嚨,急促的呼吸已經無法讓她汲取足夠的氧氣。
她的臉越來越紅了。
落在單閻臉上的目光逐漸從灼熱變得暗淡無光。
那視線原先是一種哀求,随即變成了一種絕境中僅存的細微希望,直到最後,所有的所有都成了灰燼。
看着付媛垂下的腦袋,單閻的心像是被用未開刃的刀反複磨砺,除了疼意,更多的是一種持久的折磨。
他展臂将她攬入懷,親吻她帶着山茶花氣味的秀發,沉重地歎了口氣。
“你想讓為夫說真話嗎?”
誠然,她是一個有思想的人,決策不該由他來替她做。
他也不想逼迫付媛做任何事,除了愛他以外。
他自然不願讓付媛在他身上看到付老爺的影子——
那隻會讓她在夜裡無數次哭泣,然後在幻夢中醒來,心如刀割地湊近他溫熱的胸膛。
“嗯。”
付媛已經哭得有些哽咽了,隻能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個音節,又害怕單閻沒能聽清她的話語,轉而緩緩地點點頭。
“好。”
單閻眉心一跳,内心贊歎她直面真相的勇敢,卻更心疼她習慣性的堅毅。
她明明可以依靠他。
他已經足夠強大了,不是嗎?
付媛強迫着自己擡起想要蜷縮的脖頸,以至于脖後傳來僵硬的疼痛感讓她哭得更是崩潰。
她快要喪失所有理智了。
她隻是緊緊地盯着單閻有些單薄的嘴唇,那張她在燭光下親吻過無數次的唇,正微微張着。
她害怕錯過他嘴裡的任何一個字。
然而當單閻口中的“死”字還沒來得及說完,她就用食指輕輕點過單閻的唇,示意他停下。
“夫君。”
她又一次親昵地喚他夫君。
“我隻剩下你了。”
話語從她嘴裡吐出的那一刻,付媛的心髒幾近驟停。
這是她第一次在單閻面前認輸。
親口在單閻面前承認自己的懦弱與不堪,對于從前的她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輸赢早就迷失在從前戀人相擁的某個夜裡。
再也不重要了。
“隻有你了。”
她再次重複。
第一次是感慨。
而這一次,是無限趨近絕望的寂寥。
單閻當然想要她心安理得地依賴他——
但并非是這個時候。
她如今像是從無敗績的戰士,為了昔日友人而跪在了他的面前,身軀佝偻得窺不見從前的英氣,隻有脖頸仍舊高傲地仰着。
“為夫會一直在。”
他并不知道什麼樣的話語能夠讓她心裡好過些,他隻能笨拙地摩挲掌心裡那雙漸漸失去溫熱的手。
單閻原本舒張的劍眉再次因擔憂而緊蹙,他垂着眸觀察付媛臉上的神情,隻為等待她的一句首肯。
欣慰的笑容在滿是淚痕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
付媛抓着單閻有些粗壯的手臂緩了一陣,想要開口卻又吞了回去,再次埋到他的懷裡。
他的懷裡總能讓她感覺安心。
是即便相互猜忌也難以抗拒的擁抱。
熱淚淌過單閻的袖袍,灼熱的疼讓他分辨不清究竟是心痛還是難以言喻的黏膩讓他無所适從。
“說罷......”
懷中人的氣息微弱得幾乎連風聲都能将她掩蓋,她脆弱得就像是形單影隻的枯枝,矗立在漫天雪地裡,形色比雪要蒼白,像是随意便能将她折斷。
“...”單閻怔怔地看着付媛,知道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還是覺得有點難以說出口。
畢竟那是她最信賴的玩伴。
“死者...是葉雙雙。”他慢吞吞地一字一字吐着,垂着腦袋觀察付媛臉上的神色。
一旦發覺她接近崩潰,他便不會再接着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