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你等等雲朵,雲朵一定能掙好多好多錢,給你請最好的醫生,”半矮的牆頭上,一大一小的倆人坐在上面晃蕩着小腿,看着落日。
外婆吐出一口煙霧,用手揮散後,慈祥的笑了,病痛折磨的皮囊,讓人迅速的衰老,隻有那雙眼睛,還閃着強勁的光芒。
年幼的顔憶雲跳下矮牆對着外婆發誓,寬松的校服被晚風吹的搖擺不定,圓圓的小臉上有着不符合年齡的堅毅,“我一定讓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看看,讓他們也嘗嘗求人不得的滋味。”
“佛多媽媽将我們帶到這世間,不是讓我們互相怨恨的,”外婆将煙槍在矮牆上磕了磕,拉過幼小的顔憶雲,将她轉了過去開始用手給她梳頭發編辮子。
顔憶雲撅着小嘴氣鼓鼓的反駁到,“可是那些人都是壞人,壞人就是要下地獄,受到懲罰。”
稚嫩的肩膀挨上充滿愛意的巴掌,顔憶雲扁扁嘴隻想哭,外婆打人的力氣都不如以前了,心裡就突然很是難過。
“你要記得,每個人的罪孽,都會有人來承擔,不是自己,就是她最疼愛的人。你看外婆現在這樣,就是在還債,還那些無辜生靈的債。”
“天神雖然什麼都不說,可是都一筆一筆記得好好的。”
“所以我的朵兒啊,你要長成天山上的雪,潔白又善良。”
“這樣你愛的人才不會受到懲罰。”
清澈的眼睛在餘晖裡亮了亮,顔憶雲一頭撲進了那懷抱,緊緊的抱着她想永遠留下的人兒。
“那外婆你把它傳給雲朵,雲朵幫你一起還,雲朵不怕疼。”
那天的落日她已記不大清了,隻記得那碗豆汁面酸倒了牙,那幹枯的手挂滿了老繭,摸過自己臉頰的時候紮的自己生疼,瘦小的身體套在寬大的病号服裡,卻依然在對她笑着。
“外婆可舍不得。”
顔憶雲緊緊的抵在外婆的胸口那裡,懷裡原本溫熱的體溫卻霎時間冰冷萬分,猶如抱着個冰山。
太陽不知何時被土地拽了下去,四周黑漆漆的,顔憶雲害怕的不敢睜開眼睛,拽緊了自己的手。
一滴淚滑落。
“别走……”
“雲朵再也不調皮了!什麼都聽你的!”
“再也不撒謊了!不捏隔壁的花貓尾巴了!”
“别走……”
“不要留雲朵一個人!”
“雲朵好怕!”
“朵兒~”
一聲呼喚從很遠的地方悠悠傳來,這種聲音似乎有種魔力,她的心立馬平靜了下來。
顔憶雲立馬擡頭四處尋找起來,“外婆是你嗎?”
四周靜悄悄的,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顔憶雲驚的睜開了眼睛,四周黑到光都沒有了反射,她隻看得到那隻抓着自己的手。
纖長白淨,顔憶雲隻覺得很熟悉,卻記不起是誰,但肯定不是她的外婆。
這就是外婆說的,死後會去的地方嗎?顔憶雲巡視了一圈,心裡嘀咕到,怎麼跟她形容的這麼不一樣,她又騙了她。
說好的沐浴着陽光,踩在潔白的雲朵上,沒有病痛,四周圍着想見的人那!
這裡明明隻有無盡的黑暗和冰冷。
“外婆!”顔憶雲雙手合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朝那黑暗吼道,“你在哪?”
“雲朵來帶你離開這!”
“雲朵~”
“朵兒~”
回答她的還是那一聲又一聲熟悉又陌生的呼喚。
奇怪,她掙紮着,那手卻越抓越緊,像個鉗子般牢牢的套在她手上!
隻見光從這隻手開始慢慢往上蔓延,一片一片的鋪滿了一個男人的身體,露出了他俯視的臉龐。
如月般清冷,卻讓人滿身溫暖。
青澀的少女很是不适這種陌生人的親昵接觸,更何況對方看起來特别好看。她仍極力想要甩開那雙手,卻見他原本潔白的衣服上滲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剛開始隻是一滴,而後如暴雨傾斜般随着她掙紮的幅度,血色突然噴湧而出,他全身都被血色淹沒了。
霎時間,滿天的血雨落下,神奇的是,她的身上卻未落一毫似乎有道無形的傘,讓它們都繞了過去。
這一定是夢,不過也太血腥了吧,顔憶雲此刻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甚至還有種想要沖上去抱住他的沖動。
那是一種來自于身體最深處最柔軟地方的咆哮,顔憶雲難受的蹲在地上一陣窒息,喘不上來氣,她覺得自己要死了,心髒在極力的撕裂中,喊不出叫不到,隻能抱緊自己,用膝蓋狠狠的壓住那股疼痛。
她小小的腦袋裡根本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好好的外婆瞬間變成了一個男人?
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天神?怎麼跟外婆給她看的畫像不一樣,不僅是個男的,而且長的這麼好看。
還是說……外婆在提示她,自己來世投胎成了這般模樣,讓她去找她嗎?
那就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是溫暖,哪怕渾身是血,都未曾改變半分。
腳下的血水成了血河,越來越高的将他倆圍繞。他就像個雕像,一動不動,眼都不眨一下。
看到這種景象,别人早第一時間逃跑了。顔憶雲卻踮着腳用校服袖子輕輕的擦着那滿是鮮血的臉龐,想要在血河吞噬她倆之前,再看清楚一點他的容貌。
誰知越擦血水流出的越多,他的體内似乎有個血泉,源源不斷的往外送,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她想拉起他的手,從這裡逃跑,他倆之間的血河卻突然有了一個很大的漩渦,将他越帶越遠,無論她多努力,最後還是看他漸漸遠去,消失在這血河裡。
“不!”
顔憶雲大喊着,放佛又一次失去了她最愛的人般嘶吼着。
她看看那齊腰深的血河,黑紅的顔色不停的翻滾着看着很是吓人,她卻絲毫不覺得恐懼。顔憶雲呆愣了一會,似是想通了什麼,扔掉了手裡的衣服,伸開雙臂,閉上眼睛,仰身躺倒了下去。
你痛,我就比你更痛,你亡,我就加快奔向生死簿的腳步。
是不是隻有這樣,才能換你回來……
沒有刺鼻的血腥味,也沒有汩汩的流水搶占她,她更像是掉進了一塊果凍裡,軟軟的□□的。
這血河下面竟然是□□糖?這口味可是夠重的。
“朵兒~”
又是一聲呼喚,這次離她很近。
裡面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顔憶雲缺氧的開始有些眩暈了,她推開一團又一團的□□糖,終于在她失去意識前,抓到了那隻手。
還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