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隔着人群投來的那道目光恍若錯覺,隻是一瞬,那位韓姓股東便看向還沒止住血的高總。
她的眼睛如貓一般眯起,随後面露恰到好處的擔憂:“有員工不慎受傷了?”
雖然這樣解釋眼前的場面很是牽強,但既然股東給遞了台階,徐珍又怎會不順勢而下,連連點頭:“是的,突發狀況,驚擾您了,實在是抱歉。”
說着,徐珍回眸,語氣依舊柔和,目光卻冷冽,含着警告,“還不把受傷的人送去醫院?”
幾位員工連忙簇擁着高總離開,畢竟股東在場,誰也不敢再說什麼,如鳥獸散。
趁着混亂,同事拽了拽陸晚檸的衣袖,将她拉到一間空的會議室内。
“晚檸……”同事的眼中是濃濃的關切。
陳茵比陸晚檸大5歲,是她同組的前輩,也是她的帶教。被這樣注視着,陸晚檸忽感鼻子很酸,狼狽地撇開頭。
“對不起,姐,給你也添麻煩了。”她悶悶地說。
陳茵順手為陸晚檸将一縷亂掉的頭發撥順:“沒有什麼麻不麻煩,我隻是擔心你。”
她沒說下去,歎息一聲。
陸晚檸強撐着沒讓眼淚落下來,勉強笑了下:“陪我去收拾東西吧,姐。”
她知道自己已經待不下去了。不管事實怎樣,公司都不會接納她了。
剛才發生的事情顯然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辦公室,回工位的時候,就連路過的保潔都用怪異的眼光瞥過來,上下打量。
幸好,她留在工位的東西不算多,幾分鐘就收拾好了。
陳茵找了一個空的購物袋給陸晚檸,她接過來,仔細地把自己平時的水杯塞進去,那一刹,終究沒忍住眼淚滑落,幾滴墜在袋子裡,和褶皺融為一體。
陳茵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說:“也不用着急,慢慢收……股東還在呢,不會這麼快趕你走的。”
不。
就是因為韓窈在,她才必須馬上離開。
但陸晚檸無法開口講出這話,隻是低頭打開手機又飛快鎖屏。
短時間内發生了太多事,令她思緒紛亂,心神不甯。
面對高總的憤怒,丢掉工作的恐慌……還有重逢那個人的無措。
心頭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将她徹底吞沒。
關于那個人,陸晚檸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再次見到她,卻從未想到是在這般窘迫尴尬的境地。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隻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韓窈……
這兩個字隻稍稍滾過心頭,便如陳舊的疤痕再次皮開肉綻,以為早已忘記,不過是自欺欺人。
陸晚檸的手指用力握緊那個裝滿了自己東西的購物袋,剛想起身離開,便見旁邊的陳茵低頭看了下手機,随後詫異地擡起頭,說:“晚檸……徐珍總叫你去會議室。”
“……叫我?”
“……嗯。”陳茵也滿是疑惑,可她剛剛收到的文字消息,分明指名道姓地叫陸晚檸過去。
大家都知道這位股東今天造訪公司是專程來和徐珍總談事情的,她為什麼要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專程見一個引起了混亂的員工?這根本說不通。
陳茵也猜不透,但她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戳了戳陸晚檸的胳膊:“你現在就去。徐珍總平時從來不管這些事情的,這會兒找你,說不定有什麼轉機。”
她不知道為什麼陸晚檸的表情變得愈發難看,秀美的面龐上一片蒼白,絲毫血色都不剩下。
陸晚檸喃喃道:“不……”
她一個剛來不久的新人,其實徐珍根本都不會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叫她過去的是韓窈,她比誰都清楚。
她現在就要離開。
陸晚檸拿起包,還有那個沾染了她淚水的塑料袋,一言不發就徑自往電梯間走去,不顧身後陳茵焦急地阻攔,“晚檸,晚檸!”
她跑過去,手指重重按下向下的箭頭。六部空餘的電梯都像是存心跟她作對似的,全都不往這層來,非要在其他的樓層逐一停留。
仿佛在嘲笑她無謂的抵抗。
這會兒是工作時間,沒人往電梯間來,因此突如其來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脆,是不算熟悉的聲音,“陸晚檸。”
陸晚檸如驚弓之鳥一般回過頭,看到徐珍的臉。
她聽聞過這位領導的作風,行事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正如此刻,徐珍簡短命令式的話音:“我們聊一下。”
陸晚檸深深呼吸一口氣:“不用了吧。”
徐珍揚起眉:“你是應屆生吧,怎麼,現在找工作很容易嗎?連為自己争取的勇氣都沒有,就這麼一走了之?”
“……”
“最後的機會。”說完,徐珍轉身,“要不要随你。”
陸晚檸透過外面的玻璃瞧了一下,徐珍進的那間會議室是空的,沒有其他人在。
她摸不透對方的意思,但環顧四周都沒看到韓窈的身影,令她的警戒心略略放低。
遲疑了幾秒後,她還是坐在了徐珍的面前。
桌上整齊地放着礦泉水,徐珍随手擰開一瓶,一口氣就喝了大半。“說說吧。”她說,“早上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動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