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佳惠那邊還有的得忙,每次下雨,主人家那邊事情就很多,房間裡待兩個人倒也不顯得擁擠。
“坐啊。”陸晚檸招呼對方,順手拿起沒喝完的牛奶一飲而盡。
女孩站在門邊,與這裡格格不入,視線落在牛奶瓶上。半晌,她說:“過期了。”
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觀點,陸晚檸嗤之以鼻:“昨天的哪裡就過期了,我又不是大小……”
話說出口的速度比腦子轉得快,“大小姐”三個字講到一半,她才想到什麼,怔怔看向那女孩,倏地瞳孔一縮。
陸晚檸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女孩的身份。
能夠随意在這裡走動畫畫,還有那件看起來就不便宜的披肩……
這家裡還能有誰,她怎麼才想到?!
“沒喝完的,當天就會扔掉。”下一刻,女孩說,“你偷的嗎?”
口吻平靜,像是并不在乎。
陸晚檸“噌”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不!不是!”她胸口劇烈起伏,“我沒偷東西!”
“那?”
陸晚檸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咬着嘴唇,說不出話。
瓜分廚房當天扔掉的食物是傭人們心照不宣的規矩,畢竟窮人最見不得的就是浪費,進垃圾桶還不如進他們的肚子對不對?管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随他們去了。
但大小姐看起來根本不知道這種事,那她說出來不是把所有人都害了嗎?可是……可是不說的話,就洗不掉偷東西的嫌疑了,她和老媽一定會被趕出去的。
怎麼辦?
陸晚檸吓得都哭出來了,陸佳惠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工作,她不想害得她們兩個真的睡大街。
她無措地站在原地,任憑淚水往下流,女孩靜靜凝視着她,忽地伸出手,指尖順着臉頰,輕輕抹掉了陸晚檸的淚水。
“怎麼哭了?”大小姐說,“才知道我是誰?”
陸晚檸顫抖着點了下頭,因恐懼而說不出話。她覺得自己的臉成了一個玩具,被對方把玩在冰涼的指尖中。
兩個人年紀差不多大,她卻在氣勢上莫名矮了人一頭。
陸晚檸大氣也不敢出,忽地感覺全身到處都濕透了,黏糊糊的——被雨打濕的褲腳蜷成一團在踝上,頰邊殘餘的淚,剛喝完牛奶沒擦幹淨的嘴角。
不,不止這些。
還有近在咫尺又淡漠的那道視線,像雨絲無聲化成枷鎖,讓她後背變得汗津津的,正如被雨水不斷敲打撞擊的窗戶,無處可逃。
偏偏大小姐的語氣又很溫柔。
“後悔帶我回來了?”
陸晚檸怕她真的把她們趕出家門,猛地搖了搖頭。
不過後來她想……
如果那天她說了後悔,是不是就沒有後來的事了?
韓窈就不會在水霧氤氲中看着她,滿室都是血的味道,掌心握着刀,即便被割傷也不松開,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問她,“你後悔了是不是?”
那雙漂亮的眼睛彎彎,唇畔漾着微笑,甚至到了這種時候也笑不露齒,可是純白的連衣裙上卻綻開了紅色的花。
平靜得像在念詩。
“你想離開我了嗎?”
不論陸晚檸怎麼懇求,哭泣,發怒,又或者是尖叫,韓窈臉上依舊是那副不變的表情,笑容如水清淺,輕聲說:
“你知道我活不下去的。”
那一刻陸晚檸的淚水如雨下墜,她想她好像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
但現在的陸晚檸還活着。
室友把那個畫了檸檬的便箋紙順手卷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陸晚檸就下意識站了起來:“等等。”
“……啊?”室友吓了一跳,費解地看着陸晚檸又把紙條翻了出來,“你幹嘛?”垃圾桶多髒啊。
陸晚檸不知該如何解釋。
韓窈送的東西不能扔掉,她會不高興,到時沒有人會好過。
至于韓窈從何知曉這種小事,她總有方法,畢竟她是韓窈。
陸晚檸沉默地把紙條收起來,去洗了個手,室友擔心地跟進來:“晚檸你沒事吧?今天看起來怪怪的。”
“……沒事。”
陸晚檸凝視着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忽然說,“我可能要搬出去。”
室友驚愕地瞪大眼睛:“你瘋了?這麼劃算又方便通勤的房源咱倆找了多久你忘了嗎?你要搬去哪裡?”
陸晚檸也不知道答案。
有韓窈在,她能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