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側身想躲開,沒有利器,我隻能逃跑,可還沒跑出幾步他的小弟出現在巷尾,提着棒球棍向我走來,我回身又向後走,宇連拿着把小刀,黑漆漆的巷子裡隻有他的小刀最亮,像是水晶球裡的光。
“你這張臉,也不想被毀掉吧?”
購物袋摔在雪地裡,泡面和面包滾出來,沾了泥。
我猛地彎腰抓起一把雪砸他臉上,趁他眯眼的空當,擡腿往他□□踹。他躲了一下,沒踹實,但踉跄着退了兩步。
我胡亂抓他胳膊,指甲摳進他皮肉裡,他罵了句髒話,甩手又是一耳光,我頭暈得厲害,但沒松手,死命掰他拿刀的手指。
他掙不開,突然冷笑,刀尖一轉,往我手心狠狠一劃。
好疼。
疼得我眼前發白,喉嚨裡擠出慘叫,手指痙攣着松開。
血從孔洞裡流出一滴滴打落在未化的雪上
“啊啊啊啊!我的手!”
“我的手!”
“我的手!”
我好疼,被反折過去的手臂像是要斷了,我真的好疼啊。
我還能反抗!我肯定還能的,我想要甩開,卻被一張帕子蒙到了口鼻,刺鼻氣味被吸入,緊接着眼前一黑,便什麼都再看不見。
是迷藥嗎?可我渾身發熱,我在夢裡體驗了前所未有的夏天,我夢見了爸爸媽媽,我們在沙灘,或在做沙冰。
“阿南!南綏又在這兒發呆了,呆呆傻傻的真可愛,不愧是我女兒。”
“南綏,等會去不去吃冰激淩呀?”
“少給她吃那些,容易蛀牙。”
沙子堆積成了城堡,因為幾個小孩沖過來倒塌,我在父親的懷裡哭泣,大聲喊叫着哭泣,海風徐徐吹着我暖熱的身體,鹹鹹的海風味。
好幸福啊,我從未去過海邊。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夢,可是終究會醒來。
床上是滿片的血,我不敢相信,緊攥着被子一角。
鹹濕的味道,從那兒驚竄上來的疼痛。
牆壁似乎要被我盯地穿透,蜷縮起身體,哭地像一個嬰兒,我很久沒有這麼放聲大哭過,扒着的手臂竟驚人的瘦。
哭完後起身狂亂抓着東西砸,我好冷,我知道現在就和在宿舍裡的浴室一樣,不斷有冷風往我的身體灌。
我喊叫着砸東西,這是便宜的小旅館,就和曾經的家一樣,陰暗潮濕。
瘋癫的狀态在看到一部手機後瓦解,崩潰的哭起來。
抽走後逃去廁所,鎖上門撥打着110,我縮在肮髒廁所的角落裡,110打通。
“唉!宇局長他兒子突然打電話來啊?喂?咋啦?“
宇連的手機?是他的,那我能怎麼辦…擡頭忍着眼淚:“我要報警…”
“具體報警原因?”
“有人□□我…”
“開玩笑吧?宇連身邊又有個新瘋女人了哈哈哈哈哈?”
我聽到門外的聲音,宇連自言自語在找手機,我聽着手機裡這個人和其他同事談笑風生,怎麼會有這樣的公安機關。
腳步聲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踩着我的心髒步調走來。
“唉!許南綏,昨晚幾個一起不夠是嗎?你還能下床?太有意志力了吧。”
廁所門被他敲了一下。
“開門!”
“我他媽叫你開門!”
他每敲一下我的身體就和不受控制一樣顫抖,窗是開着的可我是赤裸的根本不能爬出去,廁所門被猛拍,我挂斷了電話,直直看着門。
“開門!開門!”
“年級第一竟然還會偷東西啊?”
“許南綏,你知道嗎?你昨晚特别騷。”
“我錄像了,到時候讓一堆人看你,我說過,你的臉很有用。”
我知道現在推什麼過去擋門都無濟于事,甚至沒有力氣站起來,隻能盯着門緊張到失焦。
巨大的聲音傳出來,門被踹開,我把手機扔去砸向他,趁他刺痛間隙猛地要往外爬,我的身體像是被壓路機碾過一遍,渾身沒勁。
他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往牆上抵。
我想扒開他的手,他将我頭往牆上砸,每一下都用了無比巨大的力氣,我好像聽不見聲音隻感覺脈絡一般貫穿整個腦海的疼痛。
“我讓你報警了嗎?還拿我手機砸我?!我看你膽子是大的不得了啊?!”
“本來想這一夜爽了就放你走,你真的很喜歡自作多情!不想走是嗎?啊!那我就不放你走了!”
我看見很多紅落在青色地磚上,他終于停止暴行,還沒緩過來他又掐着我的脖子扇我。
我不知道是怎麼渡過去的,我被他□□的洗淨後套上昨天的衣服,他開出來車,逼問我家庭地址。
我說出租屋地址他愣了會兒,随即帶有戾氣的笑起來:“哦也對,才想起來你媽和你外婆死了,旅館也賣掉,孤兒一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幾個月跟着我,你不許去報警,你敢報我會讓我爸把你的案件駁回。”
見我沒有反應,他扇過一掌:“年級第一聽不懂人話?我很早說過你的臉很好賺錢,還去那些地方兼職,你說我怎麼看得慣呢?”
我選擇沉默,跟這種腦袋隻有性和暴力的人沒什麼好說的。
我緊緊靠在車窗,下車後我急急奔向家門,用力關上。
他的手放在門框上,勾唇笑着踹開,一把拉過我的頭要往發黴的牆上砸,臨到又松手。
“哦我忘了,你的臉很好看,要照顧才對。”
我扶着牆往裡走,收拾着東西到袋子裡,他坐在我的床頭旁,拿起那些珍貴的相片:“哇塞,你媽媽和爸爸長得都很好看哦。”
“怪不得會有你呢,爸爸跑了,媽媽死了。”
“孤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叫我一聲爸,我現在就能養你呢,還能父女戀哦~”
我沒有回答他,收拾好物品,走向廚房。
廚房很小,我不怎麼會做飯,東西少得可憐,看到銀光閃閃的刀卻覺得手心發疼。
雖然已經愈合,但還是好疼。
我走向刀具放好的地方,臨近門口聞到一股煙味,卻不知覺停了下來。
又是這個煙味,父親曾經一直在抽的味道,蠱惑人心的感覺不由自主漫上來,我全身戰栗,還在考慮要不要出刀。
忍他很久了,從十四歲開始,四年,我被他打了不下二十遍遍,被欺辱,被笑話,被打的視頻被群衆圍觀發到網上。
我知道這是犯罪,這是不對,可我沒有辦法。
我知道一旦落入他的網,我就再也無法逃出來,會被蛛絲粘附地緊緊的。
我拔步前刺,卻被他格擋,是父母的相框。
“許南綏,你膽子真的很大,我很少見這麼有勇氣的人。”宇連将碎裂的相框扔過一旁,我将刀劃向他,他輾轉身體捏過我腕,抽出刀扔到另一處角落。
他壓制我往地上倒,壓倒性的力量我是無可匹敵的。
我好疼,我好冷,我好累,我好困,我想睡覺。
看着碎裂相框,他把我壓在地上動彈不得,我沒有力氣再去喊叫和哭泣,無濟于事的事情我不想做了。
他把我手捆住,扛着我的東西出去,把我的手機丢到垃圾桶裡。
任别人眼光駐留也大搖大擺地走,終于到了車上,我繼續沉默不語。
宇連把我帶到飯桌上和小弟們聊那天晚上的事情,說我怎樣主動,說我怎樣惡心,說我不要臉;他和圈子裡的人介紹我是他女朋友,說我上位不要臉;他開學時,在學校傳謠讓老師聽見,他們勸着我離開,不要在學校當這個謠言毒瘤。
高三了,我的青春慌忙結束,因為一個謠言。
我開始頻頻嘔吐,我不願意上床,就被囚在宇連搞好的籠子裡,說不想當女人就當狗去,給我狗糧吃,給我生水喝。
我一一不吃,我還能挺一段時間。
痛苦太多,以至于麻痹地我好像不是我自己,是我錯還是他們天生壞,匍匐在鐵籠子裡伏在網上,身上全是網格的印。
我得在他們身邊多久?一周?一月?一年?我根本找不到逃走的點,我根本找不到方法,長發耷拉在肩上,油油的,濕濕的。
蜷縮在籠子裡,胃在反複灼燒。
身體不知為什麼微微水腫。
他的一個小弟不知是誰,那時我已經沒有力氣,我暈的看不見東西,眼睛失焦,這個人遞過來一塊巧克力,我怕有毒,是在晚上才吃入腹。
我真的好餓,為什麼要被關在籠子裡呢?我隻有這兩個選擇嗎?
我一點一點的吃,終于堅持到宇連的再次見面,他把我放出來,他家真大,猛地開燈,光線射入眼睛感覺近乎失明,鏡子裡的我變地浮腫,我被他扶着手,他見我驚慌模樣,大笑着。
他帶來新衣服,依舊自說自話,我不會和他說話的。
“我媽最近要回來了,隻能暫時轉移,兜裡錢不夠,随便租個好了。”
我來到新的地方新的場景,我被鎖在巷子深處,這個房子很簡陋,和籠子裡相比沒什麼區别,隻是空間更大。
這兒很窒息,隻有灰白色的房屋,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變成色盲從而看不到色彩,我出不去,被深深鎖在裡,我沒有通訊工具,隻能坐在屋檐下看雨。
很安靜,我聽不到在外的嘈雜聲,巷子尾沒人住。
一日隔壁的樹開始長花,天氣回暖,春來了。
兩個月,我熬過這兩個月又能繼續下去嗎?我開始穿單薄的自己帶來的衣服,我開始默念從前學校的知識,我翻來覆去把那點僅有的文科背下去,再在腦海繪制理科的圖。
明年六月就要高考,可是我沒有辦法參加。
第一次外出,是宇連允許的,我走在幽深的小道上,走一步都沒力氣,被囚禁的兩個月,胃反複灼燒。
我的眼眶沒有燒過,因為終有一天會逃走的,流淚隻會勾起他們的興趣。
宇連扶着我走,他發現我連行走都不便,自言自語間說放我能經常出來逛,但是别想逃,一個手機落在我手心。
他說有定位,就算我沒有手機逃了也逃不遠。
一切花費的錢從他賬戶上扣。
現在還不是最好的逃跑時間,他開始給我買衣服,盡管都是些不好的衣服,不穿他就打我,微微浮腫的身體根本沒有力氣反抗,之前也沒法反抗。
我穿好衣服外出,我喜歡晚上外出,這些令人羞恥的衣服就不會被人注視。
我靠在路燈柱下,靠着吸煙。
眼神飄忽,想找尋方法,似乎要下雨,飛蟻撲滿路燈。
好久沒吸,這個味道是宇連給我的,原來他們怎麼都愛吸,我的痛苦仿佛被尼古丁浸失,父親低頭抽煙時不會覺得嗆眼嗎?雖然味道很好聞。
手上持着煙,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站這裡,身上的裙子對于連宇的羞辱已經懶得理。
對面走過來個眉目清冷,相貌漠然的女孩子,穿着校服,微微欠着身走過來,她的眼周有點紅,但是眼裡不是很濕,沒有哭,看起來就是委屈了。
藍白色的校服,頂燈落下的光模糊地蓋住她上空,她擡眼看我的時候,委屈似乎透過一雙眼眸深深植入我的心髒,她綁着的馬尾淩厲落在背上。
“怎麼了?這麼不開心?”車燈時不時照向她,校服反光條一閃一閃,她眼中含着的濕越來越泛濫,她攥緊了衣擺,我的心髒似乎也緊緊揪起來。
“我…”她的肚子發出響聲,我輕聲笑着,把抽完的煙丢在地闆,用高跟鞋鞋尖碾滅。
“餓了吧?我帶你去吃東西就回家啊。”我假裝笑着,帶她走向涼粉店,我最近吃不進去東西,食欲不振,聽見她的關心淚猛然湧出,這幾年長河中第一個關心我的人就是她。
她叫呂清玄,真好聽的名字,吃的狼吞虎咽,很可愛。
我又被宇連抓回了巷子裡,她問我這個巷子好不好,我不知曉,我隻有每天坐在屋檐下發呆的份,無法感知外界是否美好,因為他們與我無關。
其實自從我可以外出後經常看見她,她很喜歡坐在陽台上,玻璃花紋窗後,天台上寫作業,她專注的神情将一切都停留在作業和試卷裡,走廊上挂着剛擰幹的衣物,她坐在衣物下,坐在欄前,擡眼看天空的神情那麼明晰。
她能正常生活,有父母,有家庭,有青春,有書可以讀。
和她第一次靠近就是三月天下那一次路燈相遇。
煙霧袅袅升起,蓋住她在天台上發呆的樣子,她真的很漂亮,那種介于清冷與青澀之間的質感,是一種矛盾的青春感,可是她有什麼好矛盾的。
幾日後又被宇連和那幾個他的小弟折騰,我看到他在天台上看我的表情,她很好奇。
我對她搖頭,從電線穿梭間看見她眼裡不可置信的表情。
别過來,他們和我聊起你,說你相貌清冷,或許能玩一玩你,别過來,這時候不是你拿身體來逞英雄的時候。
可再過了一段路,她不在陽台上,宇連在巷角用一堆話罵我,羞辱我。
“唉,南綏,你說啊,剛剛我們路過的那家子,他們的女兒也好漂亮呢,長得清清冷冷的樣子,一看就是得強上的性子。”
“你們碰我就夠了為什麼還要去碰别的女生你們自己不惡心嗎?”這一次我終于和宇連第一次說話,清玄妹妹是一個人生軌迹正常的人,真不希望她和我一樣。
“喲,還和我談上這種啦,是不是羨慕人家有爸有媽,成績又好還能上學?”宇連的手摸向我腰,擡手起來一巴掌扇過來,幾滴淚飛落到地上。
“勾搭上我們了還上什麼學?啊?!”怒吼的聲音很大,我的身體一抖再抖,看見呂清玄探出的頭和手,我對她輕微搖了頭:“你當你還是有錢人啊笑死了啊?”
又拿我的身世說我,早已蒙蔽,沒什麼好難受的,死了就是死了。
對,我羨慕她。
有個小弟嚎叫一聲,應該是被清玄的石頭擊中,天上開始落雨,宇連扇我一掌叫我回去,便罵着髒話走。
清玄過來,給我罩件外套,現在還冷,萬萬不可受涼,她的背影毅然堅定,讓我好安心。
我和她多講了些話,她用奇異眼神看我便頭也不回的走遠,巷子幽深,怎麼走都走不出去似的。
我以為她也要和我一樣的痛苦了,所以我開始庇護她同時推開她,她來到我家和我談心,她被迫刺穿了前段時間被宇連帶去紋的玫瑰紋身。
我知道你很可憐我,可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是我自作自受的結果、你不必幫我擔憂。
在醫院被宇連幾人強拉着去,他們大聲哄笑,想讓我無地自容,望向一處卻看到了她,我的淚水突然積存在眼眶裡。
我常和她湊在一起,提防着宇連的到來。
青春總是有英勇無畏的冒險精神,她走進來,和我閑聊,她的童年那麼歡樂但她臉上也帶有一種淡漠,像是童年也是編造出來的那般美好,我大膽地拍了她,她也沒有拒絕。
我幻想父母的樣子,适當給她示範,她驚慌樣子真可愛。
這輩子我在她面前流淚最多,包括被宇連打後她到來的關心,我都不要命的在她面前哭,我想我真賤,去用淚水來獲得同情,挺不要臉的。
她要去競賽,好聰明。
和她同行走在校外,我一步一步,覺得難受,渾身都不舒服。
明明我要好好上大學的,我真想回去繼續讀書,可我再回去,落下的課程該距離年級第一千丈遠,那一次高二大考,是我唯一一次年級第一,平常的我都是徘徊在十名之後。
有些痛,是怎樣都無法彌補的。
我隻能盤踞在惡心的巢穴,抓着呂清玄的手,得獲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