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思明的底氣被楚天青這一番話削減殆盡，他的聲音一下子就軟下來，沒了起伏的聲調。

“你看見了？”

“我當然看見了！”楚天青憤怒地說：“甯思明，你解釋啊！你不是最擅長和我爸詭辯了嗎？你現在解釋吧，我真心把你當長輩，而你又都做了什麼！”

甯思明吞了吞口水：“天青啊，你沒聽到你爸的遺囑具體的話，我承認我當時是有些沖動了，你爸在遺囑裡面說，希望我愛上一個人就勇敢去追随自己的心，那時候我正給你爸燒紙，我心裡不好受，jerian他過來說，說他覺得我對他是有感情的，天青我真的分不清友情還是愛情，他和我親了一下之後也沒有别的了，就是碰一下......”

“你知道嗎，你這種辯解十分蒼白無力，甯思明。”

“但是我是真心話，天青。”甯思明低聲說：“我可能确實對不起我的心，但是起碼我還算對得起活人，是不是？”

楚天青沉默着。過了半晌他才說：“我爸給我留了什麼話？”

甯思明緩緩打開手機錄音文件：“他們不允許拍視頻，政府不希望【他】的死造成太大的轟動效應，雖然無濟于事，但是起碼沒有什麼視頻流出。實際上這對你來說是好事。”

甯思明把文件打開，春一白的聲音哽咽着傳出：

“......最後獻給我的孩子，我畢生唯一短暫養育的生命，楚天青是我給你的名字，oleg是你命運的選擇。我也希望給你自由，希望你能主動去追尋自由，不要像我一樣總給自己太多的束縛。你已經快要成年了，你會開車，我将跑車贈與你，連同我用于支配的遺産的三分之一。作為父親，我希望你用它們給自己一個美麗的未來。新世界是我們大公無私的希望，但是人總有私心。活着就堅韌的為了自己活下去，做你想做的事，愛你想愛的人。依稀記得你對我說豔羨我的友情與愛情，但是這種東西終究需要自己出手，就像我到達你身邊你就讓我救你是一個道理。你很帥氣，會被很多人喜歡，其實你現在就已經是了。爸爸期待你的未來，愛你天青，我會在......”

楚天青立馬把甯思明的錄音文件關掉了。他有點聽不下去了。他把這個文件發給了自己。

聽見這段遺囑，率先情緒激動的反而是甯思明。他流了眼淚，他用手捂着臉。

楚天青歎了口氣，他沒辦法不同情這個男人。他得到過很多同情，這些可能來自長輩，可能來自鄭浩，但是甯思明呢，他和父親的朋友們本來關系不是很緊密，他的新愛人又不可能在這個方面寬慰他，讓他獨自消化是否有些太過殘忍呢。

他拍了拍甯思明的肩膀，啞着嗓子說：“好了，甯叔，别傷心了，是我說的有點太難聽了。”

甯思明的聲音從他的指縫裡傳來：“我不明白，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麼，我不知道現在的是不是愛情，我分不開，我對于愛情的定義都是【他】教的，可是我如果繼續用這種模式就不可能停下思念他，天青我或許對得起【他】，但是我不知道我要怎樣才能對得起自己......”

楚天青從中間的櫃子抽出一張紙。他替甯思明溫柔的擦去眼淚：“行了，别讓jerian看出來你哭過，那他就又要胡思亂想了不是。先活着吧，手頭上有什麼事就去做什麼事吧。”

甯思明看着眼前這個與從前大相徑庭的楚天青，忍不住輕輕摟住了他。

“我可以把你當成我的孩子嗎。我從前從來沒有這麼渴望一個人能和我說說話，我......”

“當然可以啊，可以的。我可以私下裡叫你爸的。可你畢竟還年輕，你想要這麼大的兒子嗎？”楚天青故意逗甯思明，好在是奏效了。

看着甯思明終于露出笑容，楚天青心裡五味雜陳。這個男人是他當時所看好的，看好的原因也不過是他父親肉眼可見的喜歡甯思明。他覺得兩個人就得是互相喜歡才能走的更長遠啊，而且在甯思明的照顧下父親也很放松。

他說後悔當年在鹿島的決定，确實是氣話。說到底甯思明沒有真的對不起父親，父親如果知道甯思明會幸福也肯定會原諒他——甚至談不上原諒，父親會覺得甯思明本就沒有錯的。

楚天青下車，他走在甯思明前面，他的背影飄忽在無限的夏日晴朗中。

甯思明眼裡時光變換。

他和秦青相遇于那個暴雨初晴的夏日。天光如常，夜色如常，都這樣。

秦青的身體，被推進爐子，是他眼睜睜看着的。

他的身體就像一棵過分堅硬的樹，燒出來的骨頭都還是挺立的。

工作人員把他的骨架碾碎，盛到骨灰盒裡，抱在手裡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