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走遠了,一直沉默的張三猛德回神,他看也不看還在磕頭求饒的周岚,擡腳就大步跟在趙端身後。
等到兩人都離開,周岚這才停下動作,額頭一片通紅,臉上的惶恐已然消失,隻剩下無聲的冷漠,陰冷地盯着離開的兩人看。
“這個官位好嗎?”路上,趙端走了半路,突然開始自言自語,“宗知府主戰,現在看來官家不想戰,那肯定是遠遠趕走的。”
“青州在哪裡?海岱我知道,是在山東嗎?讓他去山東領兵打仗嗎?”
“金人又在哪裡?山東現在還是我們的嗎?”
“朝廷打算收複北地了?”
“不對不對,這個職位到底是一個加官進爵的由頭,還是真的要宗知府去青州備戰。”
她站在原處,怎麼也琢磨不出這個政治意圖,她的前路一片迷茫,她想嘗試踏出一步,卻隻見到人間煉獄,所以她膽怯了,可她又覺得坐以待斃不對。
她想,若是有人願意給她指一條路就好了。
趙端看着落在地上的圓暈,似乎出現了幻覺,又或者是外面真的有小孩在哭。
“南下,可何處是南面。”她捏着手指,迷茫問道。
張三站在她身後,看着那道蕭索的影子。
北人在北,今日能在這座汴京城的,大都是北人。
他們的南面,可以是應天府,也可以是揚州,甚至可以是最南的瓊州。
長江之南,處處是南,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能去那個南面。
“我想再想想,可周岚……”趙端突然開口,卻又沒有開口繼續說下去,隻是眉心微微皺起,擡腳,憂心重重離開了。
“周岚很怕慕容尚宮。”進屋前,張三突然說道。
趙端坐回椅子上,随口問道:“她是誰?”
張三站在門口,低頭盯着腳下的影子。
“自小照顧您的尚宮,負責您生活起居,也是一同随您來到集禧觀的舊人。”他說。
趙端心中咯噔一聲,悄悄看了一眼張三,卻見他好似并沒有發現異常,這才猶豫着繼續問道:“那我之前被抓後,你們都去哪裡了?”
“我和大哥二哥本打算直接去救您,是慕容尚宮把我們攔下,說現在金兵正深處腹地,最是警覺的時候,我們此刻闖營,必然會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得不償失。”張三身形微動,靠在門框上,平靜說道。
“選擇金軍拔營離開的那一日,是慕容尚宮為我們選定的,我們的兵器和馬匹還有桐油也是她給我們準備的。”
趙端立刻對這位不曾謀面的女官肅然起敬。
當日汴京什麼情況,她這幾日已經稍微知道了點,據說為了應付金軍的天價條件,整個汴京可以說是被掘地三尺,有錢的沒錢的,甚至是那些乞丐流民普通百姓都被當成貨物抓起來衡量,慕容尚宮能在短時間内找到這麼多東西,可以說非常有手段了。
趙三沉默了片刻,随後擡眸看向趙端,認真說道:“慕容尚宮雖然待公主嚴苛,但都是為了公主好。”
趙端點頭,自然說道:“慕容尚宮能為我籌謀這麼多,可見對我之心拳拳,我自然是知道的,隻是不知女官現在在何處?”
張三看着她,随後抿了抿唇:“不知,當日她隻告訴我們要帶着您往南走,又說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慕容尚宮了。”
“那……那是不是還在城中啊?”趙端思索片刻道,“她一個人也走不了這麼遠。”
“不行,汴京如今都是盜賊,在城中還不如躲起來去城外了。”
“不過城外有金兵,也沒糧食,更不安全。”
趙端一個人來來回回設想着這位慕容尚宮最後可能出現的地方,可到最後隻能茫然坐在椅子上,沉默下來,有一瞬間她隻覺得天地之大,竟沒有一個人的容身之所,這世道實在是可憐又可悲。
這些亂世的普通人啊,到底要如何才能平安活下去。
“那周岚呢?”趙端強打精神,抓緊問道。
“不清楚。”張三不屑說道,“一開始還是在的,還說要替您把錢财都歸類起來,也好後續南下生活,後來就開始早出晚歸,好幾日都不回來了,但您很早就說過,大難之日,各有各的歸處,想來他聽進去了,去找他的歸去了。”
趙端也不惱,平靜說道;“想活也很正常,誰也不能強求他人悍不畏死。”
張三看着她,輕輕嗯了一聲。
趙端沉默着,突然歪了歪頭:“哎,你說他管着我的錢?”
張三也跟着歪了歪頭,一臉不解。
“我的錢呢!!”趙端震驚,伸手比劃了一下,“公主按理也該有這麼多錢吧!我辣麼多的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