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端其實是沒地方花錢的,吃穿用度宗澤早已安排好了,而且汴京現在這個情況,糧食布匹這些生活用品有錢都買不到,更奢侈一些的東西更是沒有。
但,誰能忍受自己的錢被人拿走了呢。
趙端理直氣壯地盯着周岚看。
周岚冷汗淋漓,但還是頗為鎮定說道:“當日情況緊急,土地上的出息肯定是沒了,那些銀子奴婢也搬不走,早就被歹人拿走了,至于金銀首飾,都是奴婢沒用,一路上盜匪叢生,早就被搶走了!”
言下之意,賬平了!!
趙端自然是一個字都不信,但奈何這人一口咬定這事,而且把事情說得有頭有尾,有理有據,再加上自己對前事也不熟悉,隻能暗暗吃了這個啞巴虧。
周岚雖沒有擡頭,但隐約察覺到趙端的态度,立馬又是磕頭,又是發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都是說自己沒用,請公主把人賜死的。
趙端扼腕,更是暗恨自己沒啥手段,治不了這個宋代小會計,隻能忍痛叫他滾遠點了。
“果然是壞人。”晚上吃飯的時候,趙端咬了一口蒸餅,暗搓搓和張三抱怨着。
張三一聲不吭,隻顧大口吃餅,一口氣就吃了三張餅,都不帶喘氣的。
趙端也不知在想什麼,吃了兩口就不吃了,開始坐在椅子上發呆。
張三吃了個半飽,見狀不解問道;“公主要錢做什麼?”
趙端眨了眨眼,苦思冥想了片刻,最後一本正經說道:“倒也不是非要這筆錢,錢沒了再賺就是,隻是想着,萬一以後真要走了,路上不是也很需要錢。”
“公主要走?”匆匆而來的陳淬站在門口,聽了這句話,冷不丁問道。
趙端被抓了個正着,吓得連連擺手。
陳淬盯着屋内年輕的公主,突然又說道:“那公主想要錢?”
趙端又是連連搖頭。
“開封府被人搜刮過兩次早已空無一日,再也無法置辦公主行頭,公主若是想要,為何不寫份信給官家,隻要官家回到開封,各地官員富商都會蜂擁而至,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陳淬一闆一眼舊事重提。
陳淬這人好像機器人,見了趙端就會觸發條件,要不就是莫名發火,就不就催促趙端寫信讓官家回來,總之兩棍子憋不出一個好事。
趙端暗恨自己這張嘴。
按照目前她對事态的了解,再加上陳淬這個催促程度,她已經非常确定這個新官家,大概,也許,可能,十有八九是非常,極其,完全不想要回到開封的。
——好大一受氣包啊。
趙端左右為難歎了一口氣。
“陳總管為何來此?”關鍵時刻,還是匆匆趕來的周岚冷下臉,厲聲質問道,“公主還在用膳,你就堂而皇之闖進來,當真是視皇家威嚴于無物嘛。”
周岚到底是有幾分皇庭内侍的氣勢在,一下子就把沒用的趙端的公主氣勢就撐起來了。
陳淬立馬跪地請罪。
周岚束手,皮笑肉不笑地垂眸看着面前的武将:“宗制置使為人坦蕩磊落,手下的武将可不能丢了他老人家的臉,如此怠慢公主的事情,我還在這裡,你們就敢如此肆無忌憚,怪不得官家不放心。”
陳淬心中不服氣,但也不敢真的翻臉。
這一兩年世道太亂了,這些武将哪個心不是有些野,一個個都被捧到天上去了,大宋的公主也非皇子,并不金貴,再加上這位公主确實是個好脾氣,所以陳淬一時間言語放肆了些,如今被周岚大棍打醒,又是擡出宗澤威脅,又是說出官家壓制,一時間也跟着慌了,直接用力磕頭認錯。
“哎,算了算了,這是做什麼。”趙端連忙站起來避開,“起來吧,陳總管想來也是有事來的。”
周岚淡淡說道:“公主心善,人盡皆知,這次不于你計較,陳總管也要謹記皇家威嚴才是。”
陳淬立馬叩頭謝恩:“公主大人有大量,卑職定當牢記于心。”
周岚不再說話,面無表情站在趙端身後,冷眼看着顯然聽話了一些的武将。
“卑職特來禀報,是宗知府要回來了。”陳淬老實說道。
趙端想不出這事有什麼好和她說的。
她悄悄看了一眼張三。
張三搖頭。
她隻好又去看周岚。
周岚下巴一擡,得意壞了,立馬矜持問道:“回來便回來,肯定是來接公主回應天府的,而且宗制置使已經升任,為何還要稱他為知府。”
陳淬垂眸,繼續說道:“許是消息來的比較慢,公主還不知曉,宗知府原本已經被外放為龍圖閣學士、知襄陽府,提舉随、房、郢州兵馬巡檢,又來又因為李相公力保,又改命宗知府知開封府。”
周岚還沒說什麼,趙端擡頭,心中莫名升起不妙之情:“怎麼職位一直變動?”
雖然她對政務一竅不通,但也知道,自來皇帝跟前好辦事,在領導眼皮子底下才能升官發财啊,宗澤不僅倒黴得一直被外放,甚至還不停變化職位,可見南面的應天府不太安穩。
——這不是好事。
如此動亂的時候,朝野上下上下同心才能驅逐金軍,可現在官家身邊的人也如此朝令夕改,說明朝中肯定也亂得很。
現在宗澤又以知府的職位來到開封,那距離皇帝可就遠了,她打聽過,現在日夜不停趕往應天府可是要七.八日呢。
陳淬冷笑一聲:“朝中相公各有各的想法,哪裡容得下我們宗知府。”
周岚咳嗽一聲,警告都看了他一眼。
趙端卻敏銳察覺道:“有人排擠他?”
陳淬梗着脖子,一臉不服。
“開封多重要啊,公主之前不也說汴京缺一個父母官嗎?如今開封府府尹空缺,可這天下能安定恢複舊都城的,屈指可數,官家這是信任宗留守,這才把開封交給他呢,朝堂之事,相公們都是一心為民,豈會幹出這些小人勾當。”周岚笑着解釋道。
經過這一個月的打聽,趙端已經知道宗澤是一個很厲害的人,能文能武。這樣的人,這樣的時機,不留在身邊任用,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來到開封,也不是不好。
可朝廷一邊一心想要南逃,一邊讓能人守着汴京,兩邊拉扯意見之大,好像被逐漸撐開的皮繩,遲早有一頭會斷掉。
敏銳的趙端不得不又開始思考起南下到底合不合适了?
“宗知府何時回來?”她又問道。
“兩日後就會回到開封。”陳淬硬邦邦說道。
屋子裡的人陷入沉默。
周岚先一步開口:“公主已經知道此事了,若是無事就退下吧。”
卻不曾想陳淬跪在地上巍然不動。
趙端不解:“是還有事情?”
陳淬哼唧了一下,這才硬着頭皮說道:“宗知府一心為國,如今卻隻能回到開封,還請公主寫信為宗知府美言幾句。”
“大膽!”周岚上前一步,大聲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