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沛走後,越青朔凝視着他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昏黃的燭火照在他的臉上照亮一半明滅掩去他眼底的陰翳。
越青朔拿起畫卷細細審視畫上的女子,深邃的目光逐漸露出幾分陰寒:“咱們這位安王真是好眼光,選的這位王妃甚得朕心。隻是不知道宣相舍不舍得将剛接回來的女兒嫁出去。”
“自然是舍得的,聽說相爺已經相看了不少京中兒郎,就等着笄禮過後給女兒擇婿呢。”于公公道。
“老狐狸還真是心急。”越青朔從鼻腔悶出一聲嗤笑,平靜的話語無不嘲弄:“若非如此,他又怎會把人接回來呢。”
越青朔将畫随手扔在地上,一雙眼睛森寒陰郁,他嘲弄道:“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深宮幽靜,當值的婢女和太監低着頭井然有序快步走在宮道上,眼睛緊緊盯着手裡的托盤,生怕一個不慎手裡的東西磕了碰了惹惱了貴人。
越沛冷然一張臉,疾步如風地朝着宮門走去,明月漸漸升起,再過半柱香宮門就要落鎖,宮門一鎖無召任何人不得進出。
宮門外停着一輛馬車,打着響鼻的馬不耐煩的來回擡着馬蹄幾欲自行離去但都被車夫及時牽住。
宮門侍衛拿起鼓槌在碩大的鼓面上用力敲擊三下,沉悶的鼓聲回蕩在寂靜深宮,鼓聲止昭示着宮門落鎖,巍峨雄偉的金銮殿即将陷入沉睡。
無召的人需得立即離開,否則一律按謀逆論罪。
越沛在宮門關閉的最後一刻出了宮,緊接着身後高大的宮門沉重而緩慢地閉合,随着一聲巨響砰然落鎖。
趙尋見自家王爺終于出來後,高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他快步上前将披風披在被夜間冷風吹得渾身冰涼的越沛身上。
“王爺,那位怎麼留您到這個時辰?”從早朝後直至酉時宮門落鎖,在宮裡待了整整一天。
“回府。”越沛冷然開口,一張臉陰沉可怖。
趙尋不知自家王爺為何臉色難看成這樣但還是攔住将要上馬車的越沛提醒道:“王爺,您今日不是要去聚語樓麼?”
本該早早去到聚語樓的,也不知耽擱到現在有沒有誤事。
聚語樓的一間雅間,宣憶谙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眺望遠處沖天的火光,沖天灼熱的火光足足照亮了半個康甯城,全城的防隅軍匆忙從城内各處趕去增援。
隻是看那沖天的火勢便是有再多的防隅軍也撲滅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那些房屋化作焦木,眼下忙活得再多也不過徒勞罷了。
吱呀一聲木門輕響——
越沛進來自顧自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看着那處火光——
他來的路上路過那兒,是城陽伯府。
一場大火将徐家燒了個幹淨。
“明日朝堂又有的忙了。”越沛給自己倒了杯茶,平靜說道。
宣憶谙:“是該忙點了,我看安王殿下就挺閑的。”這個時辰還能在聚語樓碰見他。
意料之中的反擊沒聽見,宣憶谙狐疑地偏頭一看:越沛一手拿點心一手端着茶盞,此時顧不上搭理她,正埋着頭狼吞虎咽的吃點心。
宣憶谙挑了挑眉梢:“安王府這是沒管飯?”
“王府管,皇宮不管。”越沛咽下最後一口點心,喝完杯裡的茶水後又恢複往日的模樣,慢條斯理道。
“宣娘子不在家忙活你的笄禮跑這聚語樓做什麼?”越沛問道。
宣憶谙“呵”地氣笑了,分明是這個人暗示她來的,如今她人來了,這個王爺又這番作态:“你來幹什麼,我就來幹什麼。”
越沛斟茶的手一頓,掀起眼皮沉沉的看向宣憶谙,末了嘴角微微上揚:“宣娘子這是不裝了?”
宣憶谙不緊不慢地把自己的杯子湊了過去,“王爺早就看出來了,我還有什麼好裝的。”
越沛半倚在椅子上,目光掃過她的臉,輕輕一聲低笑從喉間傳來,他意味深長問道:“是嗎?本王怎麼覺得自己什麼也看不出來呢。”
那日茶肆,越沛将那香膏和香薰說了個遍,可唯獨沒說他早就知道真正讓徐達死的,是香膏裡的丁蘭草。
更沒告訴她,是他幫宣憶谙将這件存有漏洞的謀殺遮蓋了過去。
那日他掀開蓋在徐達身上的白布,甫一打開就聞到了那股特殊的蘭花香氣。不是他越沛的鼻子有多靈敏能分辨出丁蘭草和蘭花之間的香氣,而是——
花魁根本沒有用那瓶蘭花香膏,她用的是另一瓶摻有大量丁蘭草的香膏,所以徐達才會死得那麼快,所以城陽伯在聞到兒子身上殘留的香氣後回去便中了風。
宣憶谙的計劃本該天衣無縫,可惜被急于報仇的花魁給毀了。
——這是越沛能想到最好的解釋,隻是還不對,或者說還不夠。
宣憶谙看起來不像是那種锱铢必較的蛇蠍心腸,或者說她沒那麼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