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月聞言,拇指研磨着杯沿,尴尬一笑:“我隻是随便說說,顧侯不必聽在心裡,我哪裡懂這些。”
她才不信顧權真會聽勸。
對方年少便掌權,在戰場上無往不利,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誰能允許被人說不行。
憐月剛才在明褒暗貶,故意去激怒顧權,想要引爆他的怒火。
隻要在他心裡下了暗示,不管此次襄城打不打得下來,隻要他人不死,襄城就别想安甯。
與此同時,她的話也是在試探顧權對自己的态度,現下看來,對方她容忍度,竟出奇的高。
未免太過和善了。
可對方看着并不是良善之輩,對她的态度倒是稀奇。
顧權低頭看她,聞言隻道:“夫人還真會自謙。”
憐月笑笑。
他略過話題:“我讓人給你拿些吃的。”
憐月點頭:“謝謝。”
顧權走了出去,門被關上,房間裡很暗,看上去有些陰森。
她艱難起身,由于腿上還有傷,一瘸一拐的往窗台走,之後将窗戶打開。
外面的風很大,吹飛了她的頭發和衣擺,刮得人臉疼。
沒一會兒,程婦人就帶來了吃的,憐月沒有什麼胃口,随便應付了幾口,便讓程婦人将她房間裡的竹簡拿來,準備看書打發時間。
程婦人見屋子暗,點了燈,便出去候着了。
大概過了半日,顧權才回來,衣裳上沾了些血迹。
他見她在看書,沒說什麼,拿了衣裳出去,似乎去偏房沐浴更衣,隔了一會兒便又重新回到房間。
天色已晚。
顧權沐浴後穿着的是一身绯紅,坐在燈下,拿了自己的佩劍在擦拭,明明滅滅的燈光下,對方的皮膚更加的白。
他本身長得就好,如此,還真是燈下美人。
憐月輕咳了兩聲。
顧權擡眸:“怎麼了?”
她轉身,指着手上的竹簡,說道:“我識字少,上面很多字不認識,有點看不懂。”
顧權便将劍入鞘,走近,眉毛微挑:“你在看江東的地理志?”
憐月點頭:“上面說,江東人傑地靈,英雄輩出,不僅文風昌盛,還很善戰,尤善水戰。”
她看着對方:“顧侯似乎也是江東人。”
顧權接過憐月手中的竹簡,瞥了兩眼,說道:“那你覺得我如何?”
憐月道:“是個英雄。”
顧權眉目微揚,看上去心情大好:“夫人倒是會說話。”
他詢問:“哪個字不認識?”
憐月眨眼,反問道:“顧侯是要教我識字?”
顧權:“不需要?”
憐月趕緊道:“要的。”
顧權将燭台拿了過來,将竹簡書案上攤開:“說吧,什麼字不認識?”
憐月抿嘴,指着一處道:“這個字我不認識。”
“這個是桑樹的桑。”
“這個呢?”
“策。”
“還有還有……”
顧權挑眉:“依我看,夫人若真想要認字,還得從孩童的字帖開始認起。”
憐月臉上一僵,收回手,低頭說道:“讓顧侯見笑了。”
哼,就是認識的字不多,才要學認字的啊。
正準備将竹簡卷起來,沒注意,碰倒了一旁的燭台。
她趕緊扶住,滾燙的蠟燭不慎滴在女郎的手臂上,忍不住“嘶”了一聲。
辣疼。
女郎皺眉,撩起右手的衣袖,見皮膚上有些泛紅,并不礙事。
不過在泛紅的皮膚附近,手腕處,上面被打上了紅蓮印記,格外的醒目。
她默默将衣袖拉下。
顧權捏住她的手,臉色瞬間陰沉:“奴隸印記,誰幹的?”
憐月錯愕:“你捏疼我了。”
顧權松了力度,卻沒有松開手,再次詢問:“說,誰幹的?”
她見自己掙不脫對方的桎梏,索性就不再掙紮,擡眼與少年對視:“半年前的事情了,我被一夥人抓住,他們怕我逃跑,就用烙鐵給我烙上了這個印記。”
顧權道:“他們是誰?”
“已經不重要了。”憐月垂眸,“當時正是雨季,他們在農戶家歇腳,遇到了山體滑坡,都被埋了,我僥幸不死逃了出來,才遇見的陸詢。”
她嗓子微緊:“都是舊事,不太想提。”
顧權盯着憐月。
燭光打在她的臉上,睫毛很長,在臉下落了陰影,神色有些萎靡。
他說:“我給你拿祛疤的藥。”
見對方轉身,憐月看着顧權的背影,若有所思。
随後,她目光移向自己的右手手腕,看着上面的蓮花烙印,心裡忍不住冷笑。
見顧權已經找到藥,憐月頓時變臉,說道:“印子很深,許是去不掉了,還是不要浪費……”
顧權握住她的胳膊,打開藥瓶,将藥膏研磨在疤痕處,冷靜道:“此藥是秘藥,能生肌美顔,至于究竟有沒有效果,試試看吧。”
憐月沒再拒絕。
她低頭,看着對方的手,感覺到對方手掌的溫度,正在慢慢侵蝕自己的皮膚,熱意直傳到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