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淩霄垂下眼眸,恰好能看見她面上甚至還帶着期許的神情,明暗交錯的光影之下,她面上的神情也不帶一點兒虛假,“公主的好意在下心領了,隻是如今的身處異國,行動上倒不好這般随性自在,也免得給南齊帶來麻煩。”
他的一舉一動皆有人監視,自入南齊國境那日起,那雙盯着他日常行動的眼睛便就沒有離開過,身處此境,自然是要乖順一些。
“這些你都不必管,本殿會想法子的。”她瞧着路淩霄一副很是心動,卻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便就是一陣心疼,約是自己從未落到過他這樣的處境,故而對他這樣艱難小心多了幾分難以言喻地難過。
“父皇那處,我會想法子的。”她又多加了一句,好似這般就能表明自己的堅定來。
此刻路淩霄的面上這才終于有了除淡然以外的旁的神情,“那便先且謝過殿下了。”
……
宮宴結束的并不算快,周知意一面卸着钗環,一面支使着身邊的丫頭去将壓在層層書冊底下的,有關路家的全部消息。
北陳路家原本算不上什麼極其有名的世家大族,不過因着出了一位得寵的貴妃娘娘,才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小世家,成為炙手可熱的大族。路貴妃也曾笑言,十數年前,自己尚且待字閨中之事,也并不曾知曉自家有這樣多的旁支族人。
這倒都是尋常事,在哪兒都是多見的,不值當特意拿出來說嘴,她放下最後一隻簪子,長發散落,“路家的那位貴妃娘娘據聞是北陳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依仗家中女眷發迹,倒顯得路家平平無奇了起來。”
在南齊,靠着家中女眷發迹是要被人恥笑的,這樣的沒有傳承的世家也難被人承認,北陳到底立國時間不長,行事也沒有什麼規矩。
念着信箋的侍女附和兩聲,也是覺得這所謂世家說起來有些可笑,隻不過路家人也實在很會抓住機會,路貴妃方一得勢,便将家中兄弟盡數送入軍中,其中唯有路大将軍在其中摸爬了出來,戰功赫赫不說,還娶上了正經百年傳世,書香門第的喬家嫡長女為妻。
“隻是奴婢以為,路家能被稱為世家,多半是攀上了北陳喬家的緣故。”侍女将信箋遞至周知意的面前,上邊還特意畫上了喬家的家徽,像是怕人認錯一般,“北陳皇室與喬家比起來,都算不得什麼底蘊深厚的,路家能與喬家結親,旁人看在那當家主母的面上,總也要客氣幾分的。”
“這是自然,說起來,旁人提起路淩霄的身份,總要誇上一句不愧是世家養出來的孩子,難不成你以為這真是在誇路家那位老祖宗養得好?不過就是借着機會捧上喬家兩句罷了。”
周知意的外祖家與喬家同樣是百年傳承的世家,他們這樣的人家,能屹立于世百年不倒,除去本身自己的根基深厚之外,還有瞧人的眼光極為敏銳這樣的緣故。
值此亂世,能在一衆人中被喬家家中挑中,多少也能證實路大将軍當是有些真本事在的,話又說回來,北陳依靠路大将軍的四處征戰,不但在北邊站穩了腳跟,也吞并了不少周邊小國,這不能不說喬家看人的眼光毒辣。
似是覺得侍女念得有些慢,她撅着嘴将紙箋拿回,對着前後搖曳的燭光細細看了,“不過這也算是那位路大将軍的本事了,若不是他,北陳今日哪兒有與我們一戰的本事。”
北陳今次雖是戰敗,但也足以叫他們小心了,雖說她父皇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可母後卻對北陳謹慎得很。原本今日辦這一場家宴,也是想留應禮長談,叫他回府提醒應家多多關注北陳的動向,隻是可惜這宴沒能辦成,自己也沒能找到單獨的機會叮囑表哥一句。
紙上寫的那些東西其實與她此前聽到過的那些沒有什麼分别,今日再看一遍,也隻想知曉自己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路淩霄此人看着不同尋常,可她卻又想不通不尋常在何處。
“你今日也見着路淩霄了,可覺出他有何處不妥來?”
侍女一面替她梳發,一面輕聲道,“沒見着有什麼不妥當,與從前的那些質子沒有什麼兩樣。不過就是換了地方,面上雖裝得恭順,實際還沒擺正自己的身份,不過時間久了也就都一樣了。”
“殿下一定是與他多說了幾句,才會覺得不妥,畢竟從前的那些質子,沒有誰能有面見殿下的機會的。”
周知意撐着下巴,腦海裡閃過這些年見過的許許多多,脾性各不相同的質子,想着他們剛一開始的時候,好似也确如侍女所說,都是這樣的,“你說的大約有些道理,從前的那些本殿又不曾接觸過,哪裡就能覺出這位與此前的那許多位有什麼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