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府似乎永遠一樣沉靜,即便偶爾有徐恒領着樂伶前來,這處也不曾如何熱鬧。府中的管事早早在門前候着,不知是在等大夫還是什麼貴客。
清晨街市上尚未有太多行人,連日頭也是半升未升,一架看似尋常的馬車緩緩停在大門前,不等扣門,管家便趕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将人請進府中。
“殿下這邊請。”管事躬着身子将人往内院引,說話亦是輕聲輕氣地,生怕吓着誰一般。
略帶潮濕的空氣撲在眼睫之上,結出細密的水珠,她不自覺閉上眼睛,濕漉漉的水汽再沾到臉上,将剛鋪上臉沒多久的胭脂暈了小塊,“大夫可到了?”
“已經到了,現下正在内院替路公子看診呢。”
府中的遊廊帶着些坡度,走起來并不十分輕松,她方才推拒了管家請她上轎的好意,現下便隻能一步步走着,好在院子裡的布置尚算精心,即便被曆屆居住此地的人改了個面目全非,可也能稱得上是一步一景了。
這處的景色各異,卻唯獨缺了北陳的,“是路公子沒叫你們改園子,還是你們故意怠慢?”
管事原本就躬下的身子越發彎了下去,整顆頭都垂得幾乎要點在地上,“小人們絕不敢怠慢,是路公子确實不曾吩咐。”
“那便小心侍候着。”走過全是台階的遊廊,終于見到不遠處的圓月門,連着一長堵白牆上開鑿出的冰淩紋樣的窗棂,恰好能瞧見内院裡泛着淺淡墨色的洗筆池。
連着活水的池子不應被墨色浸染成這副模樣,不等她開口問,管事先解釋道,“裡邊就是内院了,路公子不喜外院伺候的人随意進出,小人……”
這府中明裡暗裡的眼線不少,内院就有許多,路淩霄心中清楚,這般吩咐也隻是不願内院太過吵嚷,周知意并不意味這樣的吩咐有何不妥,揮手示意管事的先行退下。
穿過圓月門,路淩霄身邊的那随侍也是早早等在院内,面上看着恭敬,實際卻怠慢得很。這絕非是路淩霄的示下,她睨着那随侍,身後自有人開口。
“福安公主駕臨,路公子怎地不來親迎?”
“我們公子身子不适,現下正在醫治,實是不能起身相迎。”那随侍說起話來總帶着幾分不耐,雖不知他們北陳的規矩如何,可就這般對上的态度,想是放在何處都夠治罪了,“公主既來了,便先往會客室請罷。”
“既是來探病的,自要先探了病人才是正經。”周知意身邊的女官眯着眼睛,先呵了一聲,随後示意身後人先将那随侍制住,在院中轉了一圈才又轉了出來,引着周知意往内室走。
這些院子的布局大多一緻,卧房的位置也很是方便找尋,更何況尚有似有若無的草藥氣味充當指引。
卧房裡的人并不多,也如外間一樣安靜,除躺在床榻之上,額上被施了幾針的路淩霄,便就隻有兩位大夫并着一背着藥箱的小童。這兩位都是老熟人了,徐家的府醫她也見過幾次,而坐在榻前施針的那位正是應家用老的府醫。
待最後一針施下,兩位大夫才舒下一口氣,起身要給周知意行禮,“兩位不必多禮了。”
“在下先去替路公子抓藥。”徐家的府醫躬着身子微微颔首,随後退了出去,将内室留了出來。他這般有眼力見,周知意也并不與他多客氣,隻示意身邊的丫頭跟着一道。
餘下的那位不必她開口再問,便壓着上前回話,“确是慢毒無異,也幸而是醫治及時,否則……”
他似乎尚有顧及,并不敢明說,但那有所顧忌的尾音也算是一種答案,隻是周知意不肯要這模棱兩可的回話。
“什麼毒?”她垂眸低問,毒與毒之間亦有不同,今日既然來了,就該尋根究底地查個清楚,否則日後再想翻查,難保外人不使些旁的手段。
“思斷腸。”
所謂思斷腸,毒發之時六腑絞痛,又如鈍刀割肉,定是要将人折騰得肝腸寸斷,生生痛死才能罷休。
南齊宮中的秘不外傳的毒藥,曆經多年,雖除皇室中人外,無人知曉其中解法,但也能通過中毒的症狀推斷,“幸而發現得及時,若真是待毒入肺腑,那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越過大夫,周知意去瞧依舊睡得昏沉的路淩霄,心中忽而生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歉疚來,“那路公子這身子,可還能痊愈?”
“解毒一事自還是要有徐府的大夫來做,他是郡主娘娘用老的人,必是要比旁人更知曉應當如何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