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沒再說話,隻是靜靜看着自己手中的書,與路淩霄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多少也能摸出他的脾性,兩人都不是聒噪的性子,也都不大需要旁人陪着說話,三不五時地說上兩句便已是足夠。
日漸和暖,清風吹過層層宮牆再拂過臉頰,是一如往昔的冰涼,卻少了意想之中的刺骨。
随着風旋轉而下的,是青嫩的枝葉,飄搖着落在書卷之上,恰好蓋住一整句話。她伸手拈起樹葉,随手放在身邊的桌案之上,再過不了多久,待這青綠的顔色變得更深一些,待花園裡的花兒都盛放,一直忙碌着的秦先生也要輕快些了。
及笄圖的雛形已現,前些日子她去親眼瞧過,場面恢宏得即便是親曆者都覺震撼。
她正想着,院外便有窸窣的腳步聲響起,這地方這時候尋常人不會前來。
路淩霄畫完一筆堪堪停下,周知意卻沒有一點兒好奇地懶懶坐直身子,待人行至自己眼前,才眉眼具笑地喚了一聲,“五皇兄。”
來人自顧自地尋了個地處坐下,示意想要說話的路淩霄不必管自己。他雖非皇後所生,但卻是自小養在皇後膝下,與幾位嫡出的皇嗣關系甚密,同周知意的年紀相仿,自小一起長大,關系自然更親,相處起來更為随性。
這個妹妹這些日子忙着什麼他知曉得清楚,與路淩霄也非初次見面,三人坐在一起竟也意外地和諧。
“今日入宮給母後請安,想着路公子也在,便來瞧瞧。”他拍着衣角的褶皺,上面還沾染着一塊難以察覺的灰塵。
方才來得着急,衣裳沾了露水又蹭上不知何處的灰塵,即便再拍上幾回,也是清理不幹淨的。
好在這都不是什麼大事,今日前來也不止是閑來說話,他沖周知意使了個眼色,“也是湊巧,先前你求我辦的事,都給你辦好了。”
他兩指一勾,示意候在外邊的人全都進來,“都是宮裡身手還算不錯的護衛,特意幫你查過,身份幹淨得很。”
“路公子瞧瞧喜歡哪個罷。”
路淩霄放下手裡的筆,将眼前站成一排的人掃過,也即刻明白周知意的意思。
上回去質子府,周知意發落了他身邊的随侍,那是他從北陳帶來的,雖說她離開質子府後并未再有什麼話傳來,人也留在質子府中并未帶走,隻是路淩霄明白,這是她給自己留下的顔面,而非什麼不再計較的示意。
自那日起,那随侍便沒再在人前出現過,他孤身一人出入質子府,如同身邊從未出現過什麼北陳的随侍一般。
“你頻繁出入宮闱,偶爾也有要外出,身邊沒個貼身侍衛怕是不成。”五皇兄一向辦事妥帖,能入他眼的想必都是十分不錯的,加之背景幹淨,也不怕被人收買。
她對眼前的這幾個都算滿意,便催着路淩霄挑個自己喜歡的,被催促的人不緊不慢地想了一會兒,才又道,“這些日子獨來獨往慣了,也不覺着多這一人或是少這一人會如何。”
他對此事興緻缺缺,好似身邊有沒有貼身侍候的,對他當真沒有什麼影響一般,“隻是兩位的一番好意不能輕易辜負了,不妨由殿下替我挑選一位罷。”
以周知意來看,既然個個都好,随意指上一個便是,隻是這般未免叫路淩霄覺得自己決定的太過輕率。于是她便裝模作樣地每人都問了幾句話,最後指了站在最中央,長得最為周正的那個。
從宮中挪到質子府,怎麼都算不上是一件好事,不必擡眼,她便能聽見餘下諸人松了一口氣,如同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她軟下聲音問話,“方才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名喚白芨。”
“日後你在路公子身邊當差,隻消護衛他的安危,旁的都不必管。”她看向五皇子,得了他的示意後才又溫言承諾,“你如今的差事,本殿會請五皇子替你留着,宮中的俸祿照領之外,本殿會再補你一份。”
白芨聞言一怔,看向五皇子的目光之中帶着不可察覺的茫然。見他若無其事地賞景,沒有一點兒要插手的意思。思量再三,到底還是回拒,“屬下不敢,這是屬下份内之事,不敢多受殿下恩德。”
“那便做好你的份内事,日後自有你的好處。”周知意不置可否地囑咐了兩句,再将衆人揮退。
白芨被人領着往後退了兩步,直至退到絕聽不見他們三人說話為止。
此處清淨,說起話來的确方便,路淩霄瞧着五皇子沒有要走的意思,放下的筆便再未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