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京中能有說得上話的朋友自是最好不過的。”她将身子轉正,看向來來往往假裝忙碌,實際将耳朵豎直的賓客頗有些無奈,靜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父皇待會兒要來了,我先去準備着。”
“是,那我便洗耳恭聽了。”
……
皇帝是與諸位皇子一道來的,方才還在偏殿的二皇子與三皇子落後皇帝半步,一左一右地在身後,倒是不知他們兩人是何時從偏殿轉出去的,隻是遠遠瞧着這父子三人的神情,周知意便放下心來。
她原本抱着琵琶坐在大殿中央,将要起身便被皇帝示意不要亂動,“抱着你那寶貝琵琶便莫要起身了,免得磕碰了。”
皇帝一眼瞧出那琵琶是周知意最為歡喜的那把,幼時她跟在先生身邊彈斷了絲弦,抱着琵琶痛哭了許久,将皇後都驚動了,匆匆放下手裡的事務趕到學堂,抱着她細細查看了許久,确保沒有受到一點兒傷口才放下心去哄問究竟是怎麼了。
周知意那是尚且年幼,自用的東西一向是壞了就換新的,甚至等不到第二日,有損的物件便會被替換成新的。眼見着自己最歡喜的琵琶在眼前斷了絲弦,便就以為日後不能用了,自然是難過得不能自已。
皇後與幾位皇子哭笑不得地哄了她許久,直到所有人都保證這琵琶重新裝好絲弦回再送到她的手中,她才勉強止住眼淚。
也正是因為此事,皇帝美美見着她抱出這寶貝,都要調笑地說上一句小心。
在場年歲稍大些的皇嗣幾乎都知曉此事,聞言也是忍不住笑出身來,周知意也不惱,隻悄悄羞紅了兩頰,她低垂着頭,也不看人,隻笑着應了,坐得穩如泰山。
等諸人全都落座,才輕聲開口,“母後今次的宴請從簡,福安也恰好趁此機會,出來獻醜。”
“你松懈了許久,事到臨頭才抱起佛腳來,這些日子淨聽你在宮中苦練了。”皇後對她一向極為滿意,今日即便什麼都不做,光隻乖巧坐在自己身邊都隻有高興的,更何況是用心苦練了許久的曲子,“今日便且聽聽你練得如何了,可莫惹得諸位宗親發笑才好。”
皇帝擺擺手,似是聽不得她說周知意不好,又像是怕她多日不碰琵琶當真生熟了,便也開口給她又尋了個台階,“今日也算是家宴,又不是選什麼狀元,倒也不必多費心用力,終歸你能有這份心意便是最好的。”
“父皇母後這話說得好似福安當真彈得不好一般。”
她随口一聲抱怨聽在旁人耳朵裡都像是在撒嬌,諸人都笑意盈盈地去看帝後的神色,唯有離着極遠,在燈火闌珊之處的路淩霄,在無人在意的角落,盡情昂首仔細瞧着最中央的人。
他看着白皙的指尖在燈光的照耀之下來回撥動,流淌入耳的除去柔婉旋律,還有他自己難以抑制地心跳。他鮮少失态,于人前更是沒有過,今番來到南齊,倒是失态多次了。
路淩霄掐着自己掌心,想叫自己清醒一些。
這些日子來往他那處的人極多,總有那麼兩三位是口無遮攔的,他雖也會主動将話茬轉開,可多少也知曉了不少有關她的事。
從旁人口中聽到對她的評價總有另一番意趣,而提起這位公主,好像又總繞不開器樂,人人都言她的琵琶是南齊一絕,今日有此機會一聞,卻全然不能将注意放在曲子上。
不過一會兒,周遭的盛贊之聲四起,路淩霄還維持着那昂首的模樣,被這聲響吓着又即刻垂下眼眸,想掩蓋自己面上并不自然的神情。
“聽聞路公子與徐大人一般,是極愛器樂的,今日他不在,問問路公子也是一樣的。”那邊不知在說什麼,三皇子的聲音響起,路淩霄不得不将視線重又轉回去,“方才遠遠瞧着路公子聽得入迷,可見是有些見地的。”
路淩霄眉心一跳,這位皇子自見他起便就不算和善,方才的逼問大約還不能讓他安心,故而想着法兒地想要為難一番。他隻聽了個開頭,自然說不出什麼深刻的見地來,不過好在他并非南齊人,想要糊弄過去也是簡單。
“在下初回聽這曲子,實在沒能細品殿下的技藝如何,隻是一心浸于曲調之中。”他頓了頓,用腦海之中僅有的印象繼續道,“在下隻覺仿若置身湖心小舟,靜聽流水輕拍湖邊山石。”
他說的極為籠統,三皇子顯見得不甚滿意,還要再說什麼,周知意便開口攔了,“我在此處抛磚引玉,三皇兄怎得還當真讓人點評起來了。”
“今日是母後生辰,我這琵琶如何日後再請先生點評便是。”她将求救的目光投至二皇子處,“皇兄們還不趕緊将自己的壽禮送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