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
北陳迎人的陣勢極大,周知意坐在馬車之中都被外間的喧鬧吵的雙耳生疼,路淩霄躺在她身側的座椅上,唇色略略發白,面色卻又顯出不尋常的血紅。
昨夜帳外就有人趁着天色将明未明的時候夜襲,那不尋常的靜谧帶來的是一場無聲的殺戮,好在路淩霄早有防備,這才不止被人傷到,雖也的确損失了不少人馬,但也好在并非全軍覆沒,這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
今日晨起,路淩霄便高熱不退,周知意雖不知這是否他刻意為之,可這高熱來得實在很是時候。
圍在馬車周邊的人等着所謂算無遺策的路小将軍獻身,歡呼的聲浪一聲高過一聲,聽得周知意的心口一陣陣不自覺地跳動,輕輕搭在膝上的雙手猛然攥緊,這樣的歡喜,實在是聽得刺耳。
阖着眼休息的人終于被吵醒,眼球微轉才不甚情願地半睜開雙眼,“叫白芨如實回話。”
“先去白府。”
白萱低聲應了,掀開車簾交代他的吩咐,沒過一會兒停駐許久的馬車終于又動了起來,緩緩向離着城門不遠的白府駛去。
路小将軍回都城途中遇襲一事很快便傳遍了北都,白芨沒有一點兒隐瞞,從與黑熊搏鬥到深夜遇襲,件件都是如實上報,當下城門前還圍着許多圍觀的百姓,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地,外間更是說什麼的都有。
朝中官員最擅揣度,揣度得多了,自然就有路淩霄想要的話出現,再有白芨模棱兩可地引導一番,外間傳得那些話便就成了他們最想聽見的那些。
白副将見着路淩霄的當下便,手忙腳亂地着人去請府醫,又吩咐着讓人去路府報信,周知意瞧着滿屋子沒頭蒼蠅一般慌亂的諸人,長歎一聲,“白副将這是生怕沒有旁人再來貴府傷人呢。”
“南齊敗落在你們這些人手中,實在算得上是氣數已盡。”
她這話說得不甚客氣,亦是在明晃晃地去打北陳的臉面,白錫東本就不甚好看的臉色更黑了幾分,呵斥的話随即出口,“休得胡言。”
他知曉自己面對的是世家女,說出口的話卻依舊不甚好聽,這便意味着,北陳人對她這樣沒有父兄掌權的世家女并不很放在眼裡。這在她的預料之中,隻是沒想到白錫東會表現得這般直白。
到底是沙場拼殺過的,即便久不在軍中,一時沉臉威壓十足,隻是他與建邺城中那些沉浮官場多年的老臣相比還是差了不少,這點子威勢實不能讓周知意害怕。
“原來北陳是不能說實話的。”
白錫東怒目而視,瞧着很是吓人,原本瑟縮在周知意身後,尚且還對這威嚴的伯父有些畏懼的白萱上前一步,擋在周知意面前,顫着聲音小意提醒,“伯父這樣說話,路小将軍會不高興的。”
躺在一邊的路淩霄依舊睡得昏沉,白錫東瞧了一眼,到底壓下心中怒氣,将臉憋的通紅。誰都知曉眼前這位應氏女是路小将軍心尖上的人,不止千裡迢迢地從建邺帶回北都,還特意為她在邊城停留許久,置辦了她日後在北都生活要用的一應物件侍從。即便是應氏為自家嬌客準備的嫁妝,也不會比這更周全了。
未免眼前這位再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将路白兩家百餘口人的性命放在火上烤,到底還是先将人都打發出去,亦是沒有再安排人出去報信。
瞧着是退讓了一步,其實說出口的話也仍舊不甚好聽,“應姑娘這般不顧場合地口無遮攔,實不像是世家大族養出來的孩子。”
周知意輕輕撥開白萱,對着白錫東那張鐵青的臉勾起唇角,“白副将這般沒有成算,也實不像是路将軍調教出來的下屬。”
她是不準備也退上一步的,今日在白家人面前都要退,日後她要退的地方便就數不勝數了,話既出口,自然要在其最軟肋上戳上一刀,否則這便算是自己輸了個徹底。
“這般沒有成算,也難怪在朝堂多年毫無建樹,隻能在忠這一字上下功夫,以求給子侄後輩謀個出路。”
“應姐姐。”白萱想要勸上兩句,可瞧着這兩位,顯見得是聽不進自己勸的,隻是話已出口,她便不能不硬着頭皮往下繼續,“兩位這是關心則亂,可現下還不是亂的時候。”
“再拖下去,恐怕要不好。”
白錫東也一向知曉自己是個有勇無謀的,從始至終也都是聽吩咐行事,如今事情棘手,唯一能吩咐他的那個高熱不退,即便是醒着也未必能吩咐個什麼所以然來,便隻好将希望寄托在眼前這位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