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芨寄來的家書之中,一句萬要小心對待在短短一張紙上,出現了三回,足見路小将軍對她的重視。便隻是為了路淩霄,他也能将心中的這口氣生吞下去。
“請應姑娘賜教。”
他肯低頭讓步,便是最好,周知意亦無意糾纏,路淩霄現下的确不好,白萱一刻不停地替他更換額上的冷帕子,也未能将高熱降下些許,再拖拉下去,以他如今的身子,隻怕是要出大事。
“府醫還是要請,最好再去軍中請一位可靠的軍醫。”這點子小事對白錫東而言應當不難,找一位守口如瓶的大夫,總比找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更為重要。
她環視四周,這院子是白府的主院,寬敞得很。寬敞總有寬敞的好處,也總有寬敞的壞處,“調人将這院子圍住,沒有手令一概不許出入,再有,封鎖府門,謝絕外客。”
“這恐怕不成。”
為着路淩霄立得這功,前幾日皇帝還親口吩咐了要給他辦上一場風光的慶功宴,如今人既病着,這宴自然是辦不成了。底下的人知曉皇帝的心思,不論想與不想,終歸是要來探一探病的。
也就路淩霄入府這段時間,門房都以來回禀四次了,來訪的人隻會越來越多,擋總是擋不住的。
“不成,便是你無能。”她瞥過白錫東一眼,知曉他在擔心什麼。
外間的各種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且不說路貴妃會否遣人來看,就是路老夫人那處也很快便會遣人來問,更有萬一,那老夫人親自前來,白家總是不好讓路淩霄的親祖母吃閉門羹的。
周知意解下腰間的路家家主令,随手抛在他面前的桌案上,玉牌敲擊木料的聲響實在清脆悅耳,擊得人心一陣愉悅地蕩漾,若不是時機不對,她倒很想撿起再扔一回,“你去路家,便就說一切都好,告訴路老夫人,若還想見着長孫平安順遂地回到她的身邊,便即刻入宮穩住路貴妃,莫在查内鬼的關鍵時候添亂。”
白錫東尚且在為家主令在周知意手中震撼,又被她這話驚得愣在原處,半晌才喃喃出聲,“你怎麼敢……”
“敢什麼?”她笑得很是溫婉柔和,好似與旁人唇槍舌劍的并不是她一般,“敢說你無能還是敢威脅支使路老夫人?”
“快些罷,若真是宮中遣出了禦醫,你家路小将軍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白錫東其實分不大清楚周知意是在騙他還是事情當真到了這般緊急的地步,他看着桌上的玉牌,沒想太久,便撿起往門外走去。
周知意聽見他踏出房門的那刻,壓低聲音極快将自己方才囑咐的事吩咐了下去。直到此刻她才略松下一小口氣,接過白萱手中的帕子,輕聲吩咐她再去換盆清水來。
棉布帕子粗糙得連拿着都覺得硌手,周知意在照顧人一事上實在不算擅長,疊好的帕子寬出額頭一截,她俯身将帕子攤開,來回疊了兩次,也沒能疊好。
她歎着氣仔細去瞧雙頰仍在泛紅的路淩霄,隻覺他的眼睫顫動,她撐着床榻,稍離遠了些許,方才微微顫動的長長眼睫重又恢複平靜,果真是她方才靠得太近,周知意小心起身,卻在坐直身子的前一刻被握住手腕。
“帕子都熱了。”喑啞的聲音響起,幹裂的嗓音實在發不出什麼更加動聽的聲音,路淩霄幹吞了一口口水,握着帕子的另一端不讓她拿走,待嗓子舒服些許才又道,“怎好能叫你做這種粗活。”
“沒什麼不行的,應氏女的身份連白錫東都能輕賤兩分,替路小将軍擰張帕子又算得上是什麼大事。”
周知意說得雲淡風輕,瞧着他沒有追問的意思,自己便多說一句,“你方才都聽見了,以為如何呢?”
“阿意沒落一點兒下風,做得很好。”
無人知曉他是何時醒的,但她卻知曉他裝着神志不清是為何,今日這威她借着路淩霄的勢算是隐約立住了,往後會如何雖還未可知,但終歸在白家的日子總會是好過的。這走一步算一步的事,總歸走出去那步才會有下一步。
“你既聽到了,下一步該如何,當是不必我來了。”
路淩霄呵出一聲氣韻悠長的笑來,“多虧了阿意,否則當真是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