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次日,宮中便有旨意傳到白府,多日不曾見過的白芨都匆匆而來,小意接待着宮中的内侍。
周知意依舊穿着南朝的常服,甚至連一點兒更換衣裳以示敬重的意思也無,内侍們大約是見慣了世家子弟對待皇室的态度,加之路淩霄自己原本對皇室也并不十分熱切,故而并未對她的表現有何不滿。
等着白芨将一切準備妥當,即便内侍連說三句請應姑娘接旨,周知意也依然站在原處動也不動,絲毫沒有跪接旨意的意思。幾人僵持,到底還是那内侍沉不住氣,開口斥問,“應姑娘是想抗旨嗎?”
這點子威勢自然是吓不住人的,周知意勾着唇角輕笑一聲,“聞聽北陳皇帝最是惜才,為表自己招攬賢才的決心,是下過明旨宣告天下,凡世家中人,接旨宣告皆不必屈膝垂首。”
她說得慢慢悠悠,絲毫不顧忌内侍面上不甚好看的神情,亦是沒有一點兒驚恐急躁,“小女初至北城,不知是這旨意不實,還是貴妃不願遵旨呢?”
北陳一向對世家更加寬縱一些,想要招攬賢才自是要做出些許與旁人不同的姿态來。世家們的家财雄厚,藏書衆多,就連家中學子也是不少,隻消有人願舉家搬遷,便就能引入許多賢才。也能替這偌大的江山社稷,挑選合适的官員,以免這社稷陷入無人治理的困境。
這樣的姿态也不止趙陳一朝這般,在此建都的諸國大多都是這般做派,隻是真正能吸引前來的世家大族并不算多,隻有各世家的旁支願意前來罷了。
譬如上回喬宅遇見的那位羅五姑娘,她祖父的曾祖是江南羅氏的旁支,因緣際會舉家搬至北都定居,借着家族的幫扶經營多年,這才成為北都為數不多的世家之一。
可這也算是極好的場面了。
内侍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既不能說皇帝親自頒布的旨意是假,又不能明說貴妃甯願違旨也要下應氏的顔面,踟蹰半日隻得冷哼一聲,繼而狀若無事一般,宣讀了旨意。
但凡召人入宮的旨意都是一樣的,無論寫着怎麼樣的由頭,說得如何天花亂墜,終歸隻有一句,召其入宮叙話是有用的。
周知意與路貴妃并不相熟,自然是沒有什麼可叙的。隻是好不湊巧,她昨日方才因着玉竹簪一事與路淩霄置氣,現下沒有一點兒宮裡的消息,連提前想好應對之法都不成。
今日的機會也算是難得,左右這去與不去也由不得她來挑揀,幹脆理了衣裳就示意那内侍前邊帶路。
白萱尚未從她與内侍的唇槍舌劍之中反應過來,見着她要走,又趕忙開口提醒入宮是要重新梳妝更衣的。周知意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這件新衣,隻覺很沒有折騰的必要,低聲輕道,“路貴妃不會在意的。”
……
路貴妃的确不甚在意她是否沐浴梳妝,甚至連她是否下跪接旨都不甚在意。原本就是召她入宮訓斥的,即便按部就班,事事規矩也必不能叫她滿意,既是如此,敬與不敬便就沒那樣要緊了。
剛入宮門,便有茶盞飛來,周知意的反應極快,側過身子,滾燙的茶水隻有零星濺到她的衣裳上,她有些不大高興,這衣裳是這陣子裁縫繡娘們做得最能讓她滿意的一件,今日才翻找出來上身。
“你敢躲開?”路貴妃不可置信地斥責,在宮中順風順水了多年,早習慣了做什麼都有人捧着的生活,莫說是有人敢多責罰,就連違逆她的都是極少。
周知意微微擡起下巴,這有這般才能将她看個清楚。她生的極好,便是南北兩邊加在一起,也少有她這般張揚的美人,隻是這脾性未免也太急躁了些,若是不知她的出身,周知意差點就要以為她與那位盧氏的姑娘之間有什麼關系了。
“貴妃失手滑碎了茶盞,差點傷人,未免宮中傳出您苛待應氏的傳聞,小女隻得讓上一讓了。”
周知意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光聽着這話還算得上是得體,隻是她從不吃虧,隻嘴上還擊還覺不夠,見着地上的水漬又向側邊讓了一步,表現出嫌惡,“貴妃要着人清理大殿,小女也要先行更衣了。”
路貴妃在宮中的風頭正盛,她撫養着趙慎,自己又有一兒一女,兄長子侄在朝中争氣,哪裡受過這等委屈,眉頭一挑便要開口,生是被身邊的嬷嬷按住,附在她的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她才隻瞪了周知意一眼,吩咐人去引路。
更衣的地方就在偏殿,換上一身衣裳也不算什麼麻煩事,好在這兩件衣裳的花色差不太多,是不必再費周折重新梳妝的,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周知意便就重回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