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路貴妃的心氣平了不少,至少看上去平靜了許多,吩咐她坐下的時候雖不客氣,可到底也不曾再有斥責。
殿内侍候的都是她的心腹,故而說起話來很是沒有顧忌,“昨日你在白府辦宴,大張旗鼓地便也就罷了,竟還穿着禦緞招搖,這是生怕旁人不知你與淩霄的關系?”
昨日穿那衣服便就料到有人會做路貴妃的耳報神,隻是不知報得這樣快。
“路小将軍所贈,不好推辭。又逢衣裳上的花色應景,便就穿了,至于什麼招搖不招搖的。”她顯得有些困惑不解,再好的東西也當物盡其用,否則不過是放在那處暴殄天物罷了,“怎麼這料子穿不得?”
“宮中禦緞,每歲不過隻得十匹,你既得了,就當小心收藏才是,怎好這般迫不及待地制衣上身,倒顯得應氏沒有見識。”
周知意不覺有些好笑,路闱升任大将軍前,路家不過尋常人家,若非喬氏那位體弱多病的貴女纡尊降貴,嫁至路家,恐怕這位貴妃的見識尚且不如盧家那位,現下倒是會挑着她沒有見識一時來譏諷了。
“每歲不過三匹的蟬翼紗,小女也是一樣用來制衣上身的。”她輕輕駁一句,面上神情不變,輕聲細語道,“禦用之物小女也有不少,不論是用的還是穿的,總是物盡其用,倒是不曾知曉還有需得小心收藏這等規矩。”
她笑北陳小家子氣,隻是路貴妃聽不大出來,隻以為她自誇在南齊得皇室看重。不過就僅是這般,就足夠叫這位貴妃娘娘生氣了。
“那也都是從前的事了,應皇後殁了,承善公一脈沒落得還比不上尋常富戶,而你,不過是一尋常應氏族人罷了。”路貴妃呵地一聲,又繼續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如何與喬氏女相比,如何配得上我路家的子侄。”
這似乎是周知意初回聽見旁人提及她母後,北都知曉她是應氏女的人都甚是謹慎,刻意小心地避開有關應皇後的話茬,生怕一句話說得不好失了禮數,而眼前這位,則是生怕自己有了禮數。
她勉強才能維持面上的神色不變,虛握的拳頭在此刻捏緊,寸長的指甲嵌入掌心,帶來一陣陣叫人頭皮發麻的鈍痛。
“是應氏,便就已經不尋常了。”她看向這穿着華貴的女人,心中隻覺奇怪。不知以她這樣的心性是如何在宮中存活的,“不過貴妃說得不對,小女從未起過與喬氏相比的心思,喬應兩家皆是世家,很沒有相互比較的必要。”
“而至于路家。”她輕笑一聲,說出口的話如同淬了毒的針,深深戳入路貴妃的心中,“難道路貴妃待字閨中之時,會去想自己配不配得上喬氏的家生子?”
這樣的羞辱已然是沒有顧及任何人的體面,她自然知曉這話說出口,便沒有回旋的餘地,可她便就是說了,還說的很是輕蔑,這幾乎是将自己置于死地。即便是世家子弟,也不該有這般赤/裸/裸地挑釁皇室的行徑。
皇族與世家,兩者之間維持着微妙的平衡,才是對兩方都好的聰明法子。
“你好大的膽子。”路貴妃一掌拍在太師椅邊的矮幾上,擺放齊整的糕點被震得歪斜,“你莫不是以為自己得了北都世家的承認,便可在此處為所欲為了?”
昨日花宴給北陳諸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中最為要緊的一項便是,北都世家紛紛給應氏族人遞去了拜帖,且這些拜帖,皆是以家主身份送出,即便應氏如今尚且沒有自己的宅院。
這意味着北都諸世家對應氏的認同,也是應姝在北都站穩了腳跟的佐證。
身後依靠世家大族的便宜之處就在于此,路闱耗費十數年,在沙場厮殺數十載都未得到的認可,她一個方才及笄的姑娘僅用一場花宴便辦到了。
“貴妃又說錯了,小女從未想過為所欲為,隻是自幼家中教導,不叫小女說謊而已。”周知意欣賞着路貴妃青白交錯,連脂粉都蓋不住的面龐,“貴妃今日若隻是召小女入宮,說這些不甚着調的事,小女便不奉陪了。”
“喬氏今日約了族中親長會見,小女也是時候回去相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