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當真被人押回宮中,那便算得上是顔面盡失了,盧嫔彎下身子,将抽噎不止的孩子抱入懷中,回身恨恨瞪上路貴妃一眼,憤而離去。
待人走了個幹淨,路貴妃才重回殿中,此刻她倒是眉心舒展,一點兒也不為方才的事而生氣,北陳宮中若全都是盧嫔那樣的人,她才要高興。
……
皇帝仍在昏睡,跪了滿殿的禦醫束手無策,稍打眼一瞧,地上還摔着一隻茶盞。
太後聽見她回來的聲音,連眼都不擡,一心隻看着病榻上的皇帝。
許久,終于有一跪得稍近些的禦醫,在路貴妃的示意下,低聲開口,顫抖的話音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恐懼,“臣以為,若是連禦醫們都沒有法子,或許,或許也該請巫醫們前來診脈。”
他所說的巫醫,自然不是尋常的巫醫,而是在宮中名錄冊子上記錄過的,曾做過巫師的巫醫。趙陳是盛行過一段時間巫術的,立國的慧帝晚年沉迷巫術,宮中便養了許多巫師,上行下效,整個北都都曾以巫師為尊。
慧帝醉心巫術,信重巫師,就連朝政也可以交由巫師們掌管,時間長了,宮中的這些巫師便就滋生出旁的心思來,代管朝政還不夠,還想着要自己去做整個北陳的主。
前朝對此事不滿的臣子,被養在後宮的巫師以各種手段除去,北陳朝廷烏煙瘴氣了好一段時日,幸而沒過多久,慧帝便因病薨逝。
新帝登基,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聯合前朝武将,将把持朝政的巫師盡數抓獲處死。未免重蹈覆轍,朝中下令,凡國中以巫術為生者,皆需自行前往府衙,由府衙統一登記造冊,重新教授生存之道。限時不到者,皆以叛國罪論處。
修習巫術本就要習醫術,隻不過他們行醫的手段與尋常大夫不大一樣,一向少有主動醫人的,登記造冊之後,巫師們也多半以行醫為生,都城之中的百姓偶有難愈的病症,也都會求至巫醫那處。
現在這便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為了皇帝的身子,太後自然是願意将所有的辦法都試上一試,隻是北陳朝野忌憚巫術已經到了連聽都沒法聽的地步,若是開口找尋巫醫,難免朝野動蕩。
“貴妃以為如何?”
這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而是示意她主動開口請求延請巫醫。現下殿中幾乎全部人的耳朵都直至直豎起,在等待着她的回話。
“妾以為,隻要是為了皇上的身子好,什麼法子都應當試一試。”
這話說得沒有一點兒猶豫,太後雖是滿意,心中也難免震驚。
路貴妃垂着頭,雙手藏于衣袖之下,這幾乎就是一場必将路家推上風口浪尖的賭局,許久之後,太後才歎了一口氣,“就按貴妃的意思去辦。”
宮中召見巫醫并非難事,隻不過是要向戶部讨要戶籍冊子,稍費些周折罷了。隻是召來的巫醫尚未到場,外間聽聞風聲的朝臣便先且動了起來。
北陳的言官并不算多,隻是聞風而動的并不隻是言官而已。
宮外聚集了許多朝臣,未免引起動蕩,太後倒是下令将人全數請入宮城之内,隻是不許他們踏入皇帝的寝殿一步,大半的朝臣聚集在殿外,吵嚷着巫術乃禍國之源,聲稱路貴妃居心叵測,要亂北陳根基,更有甚者以自戕為脅,要面見太後。
這亂象是早便預見的,外面的叫罵聲不絕于耳,路貴妃依舊聲線平穩,“太後,妾以為這般吵嚷有礙皇上養病,不妨,讓淩霄出氣瞧瞧。”
太後斜睨路貴妃一眼,心中明了叫路淩霄這樣帶着佩劍的禁軍前往,不見血怕是平不了外間的吵嚷,可現下既已着人去召了巫醫,便也沒有旁的更好的法子。
“他是個有分寸的孩子。”太後收回釘在她身上的目光,緩聲吩咐了一句叫禦醫一道前去,“外間都是些年歲大了的朝臣,思想老舊一時轉不過來也是有的,要好生勸導,萬不能将事情鬧大。”
“是,那孩子一向有分寸,定會加倍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