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緣由,太後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年歲大些的皇嗣們已然到了能自立的時候,再有趙慎的經曆若說是因着李杞赦之事,對皇帝心生怨恨,似乎也并非什麼不可能的事。畢竟他們這些身上流淌着世家血脈的皇嗣,一向以此為傲,也一向與外祖家更為親近。
這三言兩語的幾句話,說得太後心中更是如同紮了一根刺般,她回首去瞧一直跟着去宮中各處搜尋的嬷嬷,未及說話,嬷嬷便先開口勸慰,“現下既是找到了這害人的東西,當務之急便是先救……先醫治皇上,旁的都可延後再議。”
“太後難道要現在将整個案子查清楚麼?”
這案子一時半刻是查不清的,諸人心中有數,方才鬧這一場,無非也就是怒極想尋個撒火的由頭,現下這火氣也撒得差不多了,實在很不必在此事上浪費太多時間。嬷嬷的話将太後幾近全無的神思拉了回來,好半晌,這位端坐金龍座椅之上的皇太後,才終于開口吩咐。
“巫醫想是有解決的法子,先且醫治皇帝要緊。”
巫醫諾諾應下,從自己帶來的一應物件之中掏出許多灰褐色的粉末,将木偶自上而下摸了個遍,随即又将那木偶端正放置裝滿了水的銅盆之中,眼見着它起起伏伏,最後仰面浮于水中,隻留面部高于水面。
他不緊不慢地點燃帶着刺鼻腥臭的黑色蠟燭,躍動爆裂的火光在連呼吸都要小心的大殿之中,顯現出異乎尋常的活潑。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巫醫的身上,好似能看懂一般觀察得格外認真,被擰成麻花樣的蠟燭被小心取起,滾燙的蠟液一點點滴在木偶的面龐,直至其整個面部都被蠟油封住。
這還算不得是結束。
巫醫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又往水中投入了什麼橙紅色的粉末,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銅盆之中便就響起尖銳如人嚎叫般的聲響,銅盆中的水滾沸不止,又逐漸升起一股股白色濃煙。巫醫面色沉靜地看着眼前的白煙,持續不斷地往銅盆之中加着些什麼,直至手中白瓷瓶中的粉末倒盡才收了手。
袅袅白煙萦繞在殿中,刺鼻的氣味依舊彌漫不散,即便是被嗆得連眼都睜不開,也無人敢有一點兒動作,好半晌,巫醫才站直了身子,轉而看向太後,“人偶已然處理幹淨,請太後前來親觀。”
太後扶着嬷嬷起身,走向銅盆的步子邁得又大又急,全然沒有儀态可言。
她探過身子去看,原本盛滿了井水的銅盆之中,隻餘下一層淺淺的墨黑色水迹,盆中的木偶不知所蹤,如同不曾存在過一般。
“這……便是成了?”她心下仍舊不安,這些被禁多年的巫術在她心中始終都是歪門邪道,既非正道,便就不能不多問上兩句,“那皇帝的病又該如何?”
“作亂的邪祟已除,皇上的病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棘手的了。”巫醫低聲回話,此刻看上去倒是有了幾分力竭的虛弱之感,“接下來的事,太後盡可安心交給宮中禦醫,不出兩日,皇上便會轉醒。”
他瞧着眼前之人似乎還有話要問,便又更壓低了聲音解釋,“心懷叵測之人,會因邪祟消逝而被反噬,方才那火噬之法亦會體現在作惡之人身上,太後隻消留心誰人高熱難退,誰便就是此事的主使。”
太後連連颔首,着人将巫醫帶去旁處安置,又着緊吩咐候在皇帝身邊的禦醫再行診脈熬藥。待将全部之事處置妥當,這才對着跪在殿中,近乎一個時辰的路貴妃叫起。
“你身為貴妃,竟也這般不知體統,那巫醫若是個嘴嚴的倒還好,如若不然,你這貴妃之位怕也是坐不了多久了。”
路貴妃扶着侍女站得都有些許不穩當,搖晃之間還要屈膝認錯,太後不甚耐煩地揮了揮手,“這些日子你也操勞了,先且回你自己那處歇着罷,待皇帝轉醒,再議此事。”
“太後……”她應得遲疑,眼神又不住往趙慎那處看去,踟蹰許久到底還是開口,“慎兒也跪了這樣久,太後便就看在他尚且體弱的份上,也叫他起身罷。”
太後冷笑一聲,瞧着路貴妃也沒有了什麼好臉色,“二皇子也先起來罷,你那皇子殿便就不必回了,先且在這側殿住上幾日,待你父皇醒了再行徹查此事。”
“哀家的年歲大了不中用了,管不得這樣多的事。”她盯着趙慎,直要将人盯得心中顫動,“隻是老婆子尚算耳聰目明,皇帝轉醒之前,若有人再動什麼歪心思,便就莫要怪哀家,不顧血脈親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