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府中人的關系說着複雜,其實有路老夫人在前邊壓着,倒也算不上麻煩。路夫人因着在老夫人面前說不上什麼話,自也不能在周知意面前擺什麼婆母的架子,兩人都不過稍做些面子上的功夫。
約是覺得路夫人方才有些冷待她,即便是離府許久,路淩霄踟蹰許久仍舊開口解釋。
“我自幼與夫人并不十分親厚,她的全數心思自也隻放在淩霁身上,今日也冷待并非刻意。”
“即便是親生孩子,也總要分出個親疏。”周知意依舊隻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塊地處,自是看不見路淩霄的神色古怪,“能這般平和相處已是十分不易,何必還挂心其他。”
這倒不是什麼寬慰之語,而實在是這般疏遠的關系能讓她少了許多應付家中長輩的麻煩,“你亦不必煩心這些,原先我在宮……原先我在建邺,也并不怎麼與旁人走動,這冷待與不冷待的,也并不能叫我煩心。”
路淩霄罕見地沒再說下去,馬車之中靜得能聽見沿街百姓說話的聲響,人人都知昨日路府有喜,對這位朝中新貴的車架之中坐着的新婦也頗為好奇,雖她如今的北都話還算不上太好,可細細去聽,多少也能聽見他們在議論些什麼。
稍稍掀開車簾,算不上多清爽的輕風卷着間或出現的贊歎而來,北都的夏日來的晚,走得也快,再過些日子,天就要涼下來,她稍稍瞥過一眼,也能瞧見一兩位身上穿着緞子的人經過,可見南北兩地的來往甚是密切。
宮門。
今日入宮要見皇帝,走的并非從前她走過的那個門,因着宮門離着大殿稍遠,走得也自更加累人一些。
前來引路的内侍平日常與禁軍打交道,與路淩霄也算是相熟,兩人行路之間說上兩句話,腳程便就慢了下來。皇帝身邊的内侍最是機靈,這麼兩次下來,雖沒看出路少夫人面上的疲累,但卻也猜得到路淩霄的意思。
“皇上尚在用膳,兩位貴人倒是不必着急,一路瞧瞧這宮中的景緻也是好的。”
這路上除去磚石鋪就的長長道路,便就是連樹木都少,實在沒有什麼可看的。路淩霄又是日常在宮中行走的,這話自也不是對他說的,周知意知曉這是為了自己着想,彎着唇角淺淺謝了一聲。
“路少夫人這便是客氣了。”内侍瞥過一眼路淩霄,随即又輕聲奉承了一句,“往日在宮中也常見世家的公子姑娘,如少夫人這般舉止大方的卻實在不多。”
世家教養出來的孩子,再如何不堪,也是不至叫旁人看出什麼不妥的,這樣明顯的奉承,周知意含笑垂首,卻并不當真。路淩霄看得出她連應付兩句都不願,便自己接過了話茬。
“今日前來,不知能否見着貴妃。”路貴妃近些日子在後宮不大好過,即便皇帝心中并不如何怪罪,可明面上總要做出些姿态來。
後宮衆人最會察言觀色,加之路貴妃在後宮樹敵頗多,即便是暗地裡使些手段,也足夠她吃苦頭的,更何況這後宮裡的争鬥從來沒有停止過。
昨日皇帝賞的那些東西,細看也不過是比舊例稍厚一些,也不能表明他對路家的真正态度,現如今,前朝後宮的眼睛都盯着皇帝,正等着看皇帝今日的安排。
内侍似是早便猜到路淩霄有此一問,并不曾露出為難的神色,隻是他也并不直接回話,隻是帶着笑轉過了身子,又規規矩矩地引起路來。
直至行至大殿之前,候至皇帝宣兩人入内觐見,引路的内侍才又躬着身子輕聲提醒,“近些日子皇上朝政繁忙得很,兩位謝了恩便就可出來了。”
皇帝因病落下的朝政不少,這些日子空閑時間自然也算不上多,今日若非是要見應氏女,也不會應下見着兩位。這些事路淩霄心知肚明,卻也仍舊要謝内侍多此一舉的好意提醒。
“多謝。”他稍往前一步,用兩人身子交疊的間隙,往那内侍手中塞了一塊沉甸甸的銀子,轉身便向無事人一般停下腳步去等落自己半步的周知意。
“貴妃娘娘早遣就吩咐了廚房,備好了吃食。”
最後這句輕的叫人幾乎以為是聽錯了,周知意微偏過臉,即便已看不見那内侍的臉也仍舊颔首示意。
今日若能見着貴妃,便就算不上是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