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尚未完全大亮,内室的紅燭燃得依舊偶爾發出輕聲爆鳴,路淩霄眉頭微挑,這大約是現下唯一能叫人高興的事,至少按着南邊的說辭來瞧,燭花爆是個極好的兆頭。
他蹑手蹑腳地起身,輕聲将鋪在窗邊小榻上的被褥收拾齊整,一腳踏上拔步床,隻着意一瞥,便就知曉規矩睡在床榻上的人早便醒了。路淩霄沒有開口,裝作不知的模樣越過她的身子,将被褥随意放在空了一半的榻上。
眼下裝着沉睡的人眼睫長而卷翹,卻因着實在不大擅長騙人而眼眸轉動,這便叫紅腫未消的眼周看着更為明顯,瞧着讓人心疼,他擰了冷帕子,覆在她略略隆起的雙眼,“敷上一會兒便得起了。”
周知意原本就不欲與他多說什麼,聞言也隻伸手要取面上的帕子,路淩霄扣住她的手腕,将手按下,“外間還靜着,這一時半刻眼上的腫也消不下去,再躺上一會兒吧。”
熱得燙手的掌心傳來讓人心癢的溫度,周知意順着他的意将手放下,今日是要去見長輩的,盯着這雙眼眸出門,叫人瞧見了問起來也很不妥當。
昨日的事耗費了她大半心神,一夜難眠之下,腦袋疼得厲害,待會兒不止是要去見路老夫人,說不好也要往宮中走上一趟,現下自然是能歇一會兒便是一會兒的。
路淩霄這些日子清閑,晨起自也沒有什麼要事處置,現下院子裡侍候的都是陪嫁來的人,不知他從前的起身的時辰,現下也都靜着沒有什麼聲響。未免勞動一堆人進進出出地惹得不的安甯,他便坐在床榻邊上守着,親自替她擰換着涼帕子。
待日頭漸升,枳月才輕輕推開屋門,端着溫熱的茶水蹑手蹑腳地走進内室,稍往裡走上幾步,見着路淩霄穿得齊整地坐在床榻邊上擰着帕子,急急往上走了兩步。
“姑娘這是怎麼了?”她放下漆盤,伸手便要去接路淩霄手中的帕子,看清帕子覆着的地方才稍安心些,“讓奴婢來吧。”
“時辰尚早,再歇半個時辰也是無妨。”他起身讓開,又頓住腳步,想了一會兒才又道,“我先且着人準備早膳。”
周知意在榻上躺着并不怎麼舒服,一夜未眠并不曾叫她精神不濟,反倒是方才不過迷糊的那一會兒,叫她覺出頭暈眼疼。待路淩霄出了内室,她便起身吩咐枳月打水梳洗。
見路老夫人需得準備的東西都是一早備下的,并不需要如何準備,反倒是今日入宮謝恩,從衣着打扮開始都得好生思量。
“前些日子那批并蒂蓮的提花緞子做的衣裳可送來了?”
她在妝奁盒子裡挑出一隻七尾鳳钗,從前她宮中庫房裡的那些東西,被路淩霄陸續用各種由頭自建邺運來,又再慢慢送到她這處,不過半年多,她現下用的這些東西便皆是那些舊物了。
這鳳钗做工精美,仔細一瞧便知與路貴妃上回贈的那支出自同一人之手,她稍在發間比劃了一番,催促銅鏡裡站在原地不動的枳月,“還愣着做什麼?”
“姑娘從前做的那些衣裳都是南邊的樣式,今日入宮,是否要換上一件?”
她想要穿着怎麼樣的衣裳,自然是不必看旁人的顔色,隻是今日既然是要為成婚的賞賜入宮謝恩,自是不能這般随心所欲。
周知意不甚在意地伸手輕壓眼周,原本的紅腫已然消散不少,待會兒上了妝,便就再看不出什麼了,“昨日成婚沿用的便就是南齊的典儀,皇帝既那時不曾開口說什麼,今日也不會在此事上多費口舌。”
北陳皇帝若真是對此不滿意,昨日便不會那樣大張旗鼓地賜下那樣多的東西,既是要通過這門親事給南邊傳達自己對世家大族們的善意,以換取北陳在南邊更為簡便的統治,便就是要将這樣的大度善意一直維持下去。
枳月不甚明白這些事,卻知曉什麼叫聽吩咐行事,從衣箱中翻找出衣裳,又重燃了香爐,吩咐外間閑着的丫頭替衣裳熏香。
“今日姑爺起的早,往後是否也按着這時辰進來侍候?”路淩霄起身的時辰未知,今日倒是可以解釋過去,往後總不好日日都無人侍候的。
周知意現下不大想管他的事,可又聽出了枳月的言外之意,思量許久才嗯了一聲,“那你便去問問從前侍候他的人。”
……
路淩霄是自行更衣後才來的,兩人相顧無言地用過早膳,又在路老夫人那處露了面,便就往宮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