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闱太過有主見,在外難以掌控,路家握在手中的兵權又未免太多了些,多得叫皇帝寝食難安,甚至不得不将禁軍統領一職交托給路淩霄,是做牽制,亦是為了換取片刻安甯。
乘着現下這時機以禁軍統領之職交換,在常老大人的推波助瀾之下,總能換得一個他想要的。
路淩霄垂着眼膜,視線卻固定在周知意纖長白皙的手指,微紅的指尖上沾着格外紮眼的米粒,好半晌才似自言自語道,“禮部尚有一郎中空缺。”
他似乎是要權衡這樣的交換是否合算,而周知意卻沒有這樣的顧慮,跻身前朝,總歸是要比在後宮待着好上不少,“路家若不打算逼宮,這禁軍統領之職落在誰的身上都是一樣的。”
眼前的人忽而擡眼,眼眸之中暗藏着的警示明顯,隻是她從不在意,路府之中若還要慎言慎行,路府便也不必再謀求什麼往後了,“後宮有貴妃一人統管便足夠了。”
她拈起桌上的帕子,将手指稍稍蹭淨,旋即看似不甚在意地追問一句,“還是你以為我這般擅作主張,亂了你原先的計劃。”
他們兩人心中明了,現下其實早便就沒有了什麼完全的計劃,不過是邊走邊試探皇帝的态度罷了。在内,路闱的态度堅決,尚且握在他手中的兵權,他決計不會交還皇帝,在外,路貴妃方才立了功,膝下又有皇子,這兩個路家的長輩不肯退讓,皇帝又因路家新結的兩門親事而越發忌憚路家,未免事情落入絕境,自然就隻有路淩霄這位未來的路家家主退讓的份。
“自然不是。”他從不以為周知意做得任何事有錯,不過是想叮囑兩句,莫要鋒芒太露以免引來什麼麻煩。隻是停留在唇邊的話始終沒法說出口,猶疑許久,他到底還是歎了口氣,“阿意做得很好,往後不論阿意想做什麼都好。”
……
不過兩日,皇帝便狀似無意地在路淩霄面前提及設立陪都一事,原先這樣的試探也是不少,隻要不是明着詢問,路淩霄一向都是含混過去。隻是這次不
同,皇帝不過方才提起這話茬,他便将心中所想和盤托出。
“你倒是極少這般實誠。”皇帝不甚在意地放下手中的章奏,那是路淩霄方才遞上來的告病文書。
他稱自己舊疾未愈,近些日子總覺身子不适難以勝任禁軍統領一職,望皇帝能看在他這些日子尚算盡心的份上,許他歸府調養身子。
一個方才上任沒有幾日的禁軍統領,身上又有大功,此刻許他辭官不止是易引起朝堂動蕩,恐還要被朝臣疑心自己多疑昏庸。更何況,他才方才直言進谏了設立陪都之事。
這些事一環扣這一環,倒像是早早算計好的。
“是常老大人私下見過你,與你說過些什麼。”臣下私下往來倒是無妨,可文臣與武将私下談議政事便就不是什麼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的小事了。
這是在提醒路淩霄,他們私下的往來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莫要想背着自己再有什麼動作。
“臣父終日駐守軍中,自己亦是也不常出門,不曾有幸見過常老大人。”他微低着腦袋,不卑不亢地緩聲解釋,“今日多嘴,不過是想着往後便就隻在府中養病,再不能報效朝堂社稷,想盡最後一點綿薄之力罷了。”
皇帝輕笑一聲,面上卻未見什麼更為明顯的神情,“什麼最後不最後的,你這樣的年紀,說話也沒個避諱。”
路淩霄并不接話,隻唇角微彎等着皇帝的下文。早知曉今日這章奏皇帝是不會準的,不過是來做一場戲罷了。既是如此,有些話子也不能說得太多,也免得說得太多,再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聽着你方才的話,倒是與常老大人很是相合,既是做不了這樣日日勞心累力的差事,不妨去到禮部坐班。”皇帝眉頭微挑,細細打量着他面上的神色,似是想從其面上看出些許得意。
隻是路淩霄一向是個旁人猜不透的性子,心緒少有外露的時候,再怎麼打量也看不出什麼奇特,“先且回去歇上兩日,好好養養身子,下月初去填禮部那郎中的空缺。”
“是,皇上的意思,臣不敢違逆。”
“淩霄。”皇帝忽而喚了一聲,這樣親昵的稱呼,他還是年幼尚不懂事時,才聽皇帝這般叫過,“你是孤看着長大的,心思最是純善,為家國社稷亦是精心竭力,隻望你能早日成材,能替你父親為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