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風向瞬息萬變，原本的遷都之争轉變為了更為溫和的設立陪都的争端，又因南夷的動作實在算不上隐蔽，多少也有些擾亂原本中立的朝臣之心。

“設陪都一事本算不上稀奇，何故為此争論不休。”周知意叉起碟中的糕點，本該松軟的米粉因蒸汽的烘蒸而生出些許緊密的團結來，“皇帝既不願遷都，朝臣們又願退讓一步，這豈不是最好的折衷之法。”

上回隻是又被兩人心照不宣地蓋過，除去新婚那夜的質問，周知意近些日子的表現幾乎與先前無異，尋常得叫人心中不安，路淩霄難得休沐，自然是要在她面前守着。

兩人相對而坐，自也少不了說些朝堂政事，他知曉周知意想知道些什麼，自然也會投其所好。

“上回宴中，你與常老夫人相談甚歡。”他沒有回周知意的話，卻将耳朵裡吹過的風和盤托出。

那宴本就不是什麼尋常的賞花宴，既要用來傳遞消息，那麼宴中衆人便都該心知肚明，宴上的一舉一動終歸是瞞不住的。

周知意原本也沒想瞞着誰，手中的糕點重又落回盤中，擡眼瞥去也不甚惱，“常老大人既是老臣又是重臣，其夫人願在我這樣的晚輩面前提及此事，其中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人人都看得出皇帝還是要重用常老大人的，故而不論他在朝上說了多少與聖意相悖的話，皇帝都不曾當真治罪，甚至連一句重話也無，隻是将其提議之事擱置。

這樣的人主動前來示好，她并不以為這是什麼壞事。

“路家想要走孤臣這條道路，也得想想自己是否走得了這條道路。”

她這話說得譏諷，顯見得不信路家想做什麼孤臣。

前朝後宮，不論在誰的眼中，他們走得便是位極人臣甚至将來權傾朝野的道路，若連常老大人都這般以為，那這便就是朝中的風向。

她将一塊糕餅戳了又戳，直至散得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自李杞赦病故，路家的路便就已經定了。”

路淩霄沉默未語，自他由建邺歸來，原定好的計劃便就一改再改，原本是要徐徐圖之的計劃不得不随之改變。

“貴妃是有皇嗣在側的。”路淩霄輕聲歎了一句，“隻是路家鋒芒太露于我們絕非好事。”

“是啊。”周知意挑眉扔了手中金叉，當啷一聲，清脆得幾乎将人驚出一個激靈，“路貴妃，可是有皇子的。”

如今宮中情況多變，前朝後宮緊密相連，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引起風浪，原本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李舒妃的孩子沒了，現下諸人的目光都盯在路貴妃的孩子身上。

争與不争，都已是注定之事，沒有選擇。

“既注定要卷進去，便就該早做準備。”皇帝一面忌憚着路家，生怕他們挾皇子而立，一面又倚重着路淩霄，期望他能為朝廷盡心竭力，兩廂權衡之下，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若以當初路淩霄的打算，将李氏推在前邊替路家遮風擋雨，路家尚有許多喘息的時日，如今既沒有了李氏，路家便就該自己面對這些了。

“況且陪都之議亦非一朝所有，便是說上兩句也是無妨的。”此事想要躲是躲不掉的，常老大人既有此意，這事遲早也是要問道他的頭上，“到底，你對建邺更為熟悉，不是嗎？”

路淩霄如今早便習慣她三不五時刺來的一句話，現下除了默上一默，并不再有旁的反應，“你的意思是，既被問起，不妨就抓住這次機會，表明态度。”

明面上貴妃在宮中“失寵”，皇帝和太後即便是想補償，不過也就隻是在衣食上不虧待罷了，這多少有些不夠。而路淩霄原本在朝政的風評便就極好，此刻若是能開口說上兩句，想必皇帝也不會吝啬将那補償移轉給路家。

禁軍統領再如何受皇帝看重，終歸不是能在朝上議政的，皇帝忌憚路闱，他這掌兵的日子未必能過多久，與其等着宮中将路家兵權全數收回，落得個閑賦在家的境地，倒是不如想法子，早入朝堂。

“你自建邺歸來，府中各式大夫頻繁出入，既外人都以為路小将軍舊疾未愈，不妨借此機會換以登入朝堂的機會。”她一指輕撫着手邊瓷碟的邊緣，散落的米粉粘在其上，一撚便就成了硌手的顆粒，“原本你的志也不在軍中，不是嗎？”

以他的家世，若是想在軍中有所建樹，便不會在這樣的年歲居于府中，更不會以身犯險，孤身前往建邺做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