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們兩人在那處打啞謎,周知意便很是識趣地起身,示意枳月随自己先去内裡挑撿那琳琅滿目的香料。
她自發間取下一隻金簪,輕輕撥動擺在自己面前的一碟供人查看的幹桃花,原本嬌嫩豔麗的花苞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瞧着便透出殘敗的氣味。
挑出完整的一朵,褪去顔色的花骨朵在嫩白的指尖來回轉動,本就不馥郁的香氣早已消散殆盡。
“這花,似是算不上好。”
周知意的聲音輕柔,更似在喃喃自語,并非是在問話。
北邊要用到桃花的香方并不很多,對其外形香氣也無甚要求,添進方子裡大多也隻取個駐顔的噱頭,當真說是有什麼用處也不盡然。
錢大夫跟在兩人身後,瞧着她似乎很懂這些,便也不多嘴。世人制香成風,如她們這樣府中藏書衆多的,手上有些失傳的方子也是尋常,說不準她在制香一事上的造詣比自己強上許多。
放下手中的花,她到底還是回身問了一句,“便就沒有更好的了?”
“不知少夫人想要什麼樣的?”錢大夫遲疑着開口,“若能細細提點,許也是能去旁處搜羅些來的。”
“香氣馥郁且顔色豔麗的。”
桃花的氣味本就算不上馥郁,即便是生在樹上香氣也隻是淡淡的,不過想要顔色豔麗些的,倒是要簡單一些。辦不到的事錢大夫并不直接應下,隻是虛心求教,“北都少用幹花料,若想要色澤豔麗的倒是不難,隻是這香氣……不知少夫人可否指教?”
“若是花上的香氣不夠,便從果子上想法子。”被撚得有些殘破的幹花放在一旁,穿堂而過的輕風一拂,便輕飄飄地滾落在地,“這點子小把戲,當是難不倒他們的。”
這的确算不上什麼難事,不過是一時未能想到,他點頭應下,實在沒有忍住又悉心求教,“不知少夫人用這些香料,是想制成什麼香?”
周知意回身看向錢大夫,似笑非笑地卻也沒有什麼隐瞞的意思,“南朝遺夢。”
“不知錢大夫可曾聽過?”
這在南齊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香方,尋常百姓家裡用着的也是在不少,隻不過這名字聽着叫人心下慌亂。在北都最提不得便是南朝,北陳皇帝出乎預料得很是抵觸,雖不知為何,可上行下效,就連民間也不大提起了。
這大約也是什麼治國方略之法,她隐約記得夫子從前提過,想要平和地治理周邊那些戰敗的小國,最好的法子便是從浸透他們的日常生活開始,利用本國的習俗去同化他們的,讓他們一點點遺忘自己曾經習慣的一切,在潛移默化之中,順從統治者安排的一切。
她從前念書也并未多用心,如今腦中的記憶早便模糊了,什麼治大國如烹小鮮之類的話,也隻是稍稍有些印象,具體究竟是些什麼意思,應當如何去做,已然不大記得了。
“倒是……倒是有所耳聞。”他蹙眉想了一會兒,還是開口提醒,“隻是北都少用幹桃花,若是這般費心找尋,少不了要被人打聽的。這雖也是有名的香方,可這名字叫有心人聽着,大約是要疑心少夫人思懷故國了。”
如今路家這位少夫人的一舉一動可算得上是北都的風向标,誰都知曉她的吃穿用度講究,就連新婚之日的膳食都是另做的。都城之中稍大的幾個世家往上數個幾代,都是南邊移居過來的,為表自己的高貴不同尋常,學着南邊世家做派,并以此表明自家底蘊深厚的也是尋常。
有他們領頭,餘下的那些自然也是有樣學樣,左右不過是費些銀錢,而銀錢于他們而言又實在算不得什麼。
從前他們隻能靠着那些書上的隻言片語想象着,現下有個現成的世家女在眼前,自然也都個個都學着她的樣子。
如今路家忽而要尋這不尋常的東西,少不了也是要被打聽的。
錢大夫回話的模樣在她的預料之中,即便是未有明令,也都心知肚明地遵守,這便就是尋常百姓的生存之道了。
“不過一個香方罷了,改個名字也是無妨。”她稍思索片刻,輕聲道,“若是有旁人問起,便就叫它醒夢香罷。”
她說得甚是随意,聽着又似很為他着想,“若是有人向你讨要方子,給她也是無妨。”
枳月不知從何處拿出謄抄好的香方,捧着遞至錢大夫面前,上邊還甚是貼心的連各香料的用量都記錄得清楚,“勞煩錢大夫将這些香料都齊備了,再一道送至路府。”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