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面上的紅痕自頰中幾乎一直延伸至唇角,即便面上的神色稍有變動,便就是連帶着頭皮發麻的抽痛,貴妃倒是着人取了許多止血消腫的藥膏,隻是她卻沒有當真取用,隻稍稍清理了傷處,似是并不在意。
頂着這樣一張臉在宮中行走實在惹眼,尚未走至宮門口,就有皇帝身邊的宮人來請,說是設立陪都之事尚有不明之處,需得一個自幼長在建邺的人幫着參詳。
“恰好路小将軍亦在,少夫人前去亦是便宜。”來人裝着并未看到她面上顯眼的傷痕,隻自顧自地說着冠冕堂皇的由頭。
這自然不是當真要與她商議陪都事宜,不過是後宮的事鬧了出來,皇帝怕在這關口傳出什麼皇室苛待世家女的話柄出去。
她面上這道傷,大可以捂在路家家事當中,掩人耳目地過去,隻要她不張揚,旁人亦是不會多說什麼。可若是鬧了出來,不止是應家不會善罷甘休,北都的世家們也該人心惶惶地做出些動作來了。
“内侍也瞧見了,今日這情境實在是不宜面聖的。”她自枳月手中接過面紗,當着内侍的面才慢慢遮蓋住自己的下半張面容。
薄如蟬翼的細紗在清風浮動之下,斷斷續續地貼上面龐,鮮紅的印迹若隐若現,比方才毫無遮蔽之時看着更為打眼。眼瞧着這情形并不似皇帝所預想的那般,内侍心下亦是焦急。
他不過是聽命辦事的,方才路小将軍聽聞少夫人受了傷,面上已然不好,若不是在皇帝面前,恐怕就要甩手離開了。皇帝聞言雖神色如常,卻也是追問了一句究竟怎麼了。
這幾位都是不能招惹的主兒,他不敢用皇帝的旨意逼迫眼前這位,又為自己請不到人惶恐,隻得大着膽子矗立在路的中央一動不動。
周知意垂下眼眸,半晌才吩咐了一句,“枳月去随内侍去回皇上的話罷。”
左右路淩霄還在皇帝那處,即便皇帝要治她蔑視聖上的罪過,總也有人幫着開脫,況且她面上這傷還明明白白地挂着,事情未曾弄清之前,皇帝自是要以安撫為主。
……
路家少夫人不肯應召面聖,獨自回府的消息并未傳出宮中,路淩霄領着枳月也是緊跟着回了府。
周知意方才換好常服,洗淨鉛華,沒有了脂粉的遮蓋又沾了水,面上的紅痕又更明顯了幾分。路淩霄連外衫都未來得及換,跑進内室,正對上她對着銅鏡端詳自己面上的傷痕。
“還愣着做什麼?少夫人受了傷,都不知曉去請大夫。”
她身邊侍候的一向都隻聽她的意思行事,即便路淩霄那氣勢逼人,小侍女也隻稍搖晃了身子,并未有什麼動作。
“今日當值倒是叫你當出火氣來了。”她取過涼帕子敷在面上,絲絲涼意穿過燙熱的傷口,叫傷處好受了不少,将屋内不知内情的都打發了出去,“是我不叫她們請的。”
枳月小意将貴妃賞的藥膏一瓶瓶擺在妝台上,見周知意沒有要用的意思,也并不多嘴開口去勸。
“這究竟是怎麼了。”路淩霄也知自己方才失了分寸,現下屋中再無旁人,說話的語氣也柔和許多,“姑母為難你了?”
“怎麼枳月去回話沒回清楚嗎?”
自貴妃宮中出來,她便吩咐好了枳月,但凡有人問起此事,便就隻說在貴妃宮中逗弄八公主時,不當心被小公主用步搖劃傷了面頰,為将這戲做得完全,貴妃還特意在妝匣中翻找出一支自己壓根沒有戴過的步搖,親自給她戴上。
那步搖現下正放在妝台上,路淩霄隻瞥了一眼便就知曉這不是她的東西,“又何必拿敷衍宮裡的話來瞞我,皇上亦知這其中另有内情,不過是面上沒有追問罷了。”
“皇帝是如何以為的?”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路淩霄,全然不顧抽痛得幾乎讓人頭皮發麻的傷處。
這樣敷衍的話自然是隻能用來敷衍,而在前朝後宮都有變故的當下,皇帝自然也是要多想一步的。
路淩霄一眼瞥在枳月身上,周知意下巴微擡,到底是将人打發了出去。屋中靜悄悄地再沒有旁人,他這才又開口。
“皇上以為貴妃因着盧家姑娘入宮之事姑母心中不痛快,進而連累了你受罪。”
周知意輕笑一聲,眼眸亮閃閃地看向他,反問了一句,“那你是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