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淩霄出了院門便撞見路夫人,瞧着便是做好了入宮的準備。
“見過夫人。”他在寬敞的步道上稍稍側身行禮,卻沒有實在讓出一條道路,反倒是将她的去路擋得更加嚴實,“不知夫人因何事而來?”
這些日子她本就忙碌,事情堆積在一起自再如何好性子也要被磨沒了,眼下又見路淩霄這般故意,她也沒了好脾氣應付,眉心微蹙,聲音中隐約透出不耐,“你的消息一向靈通,何故裝着萬事不知的模樣。”
“正是因着知曉,才有此一問。”
路淩霄直起身子,仔細瞧着她的神色,在他淺薄的印象之中,她似乎極少表露出這樣不耐的神色,多數時候面上總帶着得體的笑意,瞧着和藹卻并不親近,如外間那些在宴請上應酬交際的夫人們一樣。
因着雙方刻意避開,原本兩人見面的時候就不多,自他成婚後,膝下承歡的事更是被刻意交由周知意,兩人同住一府卻從不見面的情況更是成了常事,更遑論是交談。如今一張口便就是劍拔弩張的态勢,這多少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此處往來的仆役不少,這般僵持在原處自也不是什麼好事,路夫人深吸一口氣,“貴妃身子不适,府中女眷自當入宮問安。”
“宮中忙亂又有禦醫侍候,很不必入宮問安。”他也稍放軟了語氣,但話卻沒有漏出一點退讓的可能,“遞張問安的帖子也便罷了。”
“你倒是與你父親說着一樣的話。”她輕舒一口氣,卻并不多什麼旁的,朝堂上的事自然是他們父子兩人更清楚些,而這後宅内宮的事,自還是她知曉得更明白些。
現下這情形,若非貴妃授意,誰敢自作主張出宮報信,既内宮有意,今日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
府中與内宮往來頻繁的并無旁人,今日貴妃要見的是誰,自也不言而喻。
“禮部或者有事,先且去忙罷,内宮的事,自有你夫人……”
“宮中突有變故,貴妃身子不适連帶着祖母也憂心忡忡,夫人若要入宮,那阿姝自是要伺候祖母身側的。”
“想必貴妃是不會因此怪罪的。”他伸出手,做出請的姿态,想将人請離此處,“還請夫人自行前去罷。”
路夫人瞧着他這番做派冷笑連連,她原本也是不願與貴妃多親近的,從前路婉便不大瞧得上她,如今身份越發尊貴,更是不将她當做娘家人。
今日若非宮中傳話,她亦不願多走這一趟,如今落在路淩霄眼裡,竟然成了她來逼迫家中新婦,實在是可笑至極。
“你對老太太倒是一片赤忱的孝心。”說着她便又往前一步,“到不見你将這份孝心分出一些來,竟在大庭廣衆之下,忤逆親長。”
“夫人也知自己是親長。”他喃喃出聲,瞧着眼前人生出火氣的模樣,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這樣的盛怒她似乎對誰也不曾展現過,可路淩霄此刻卻很是滿意,“夫人若不說,外人隻怕要以為這路府,隻有路淩霁一個孩子。”
語畢,路夫人的面色愈發難看,隻是路淩霄尚且不願就此罷休。
他擡眼看向幾乎重新修建的府邸,看向嶄新的院落,微垂下頭,薄唇輕啟,“夫人不曾對我有舐犢之情,又如何能妄想什麼赤忱孝心呢?”
“大少爺慎言!”跟在路夫人身側的嬷嬷扶着搖搖欲墜的夫人,壓低了聲音近乎祈求道,“現下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此處也實在不是能說話的地方。”
嬷嬷想将人往主院裡扶,隻是現下路淩霄又不想讓她們離開了,“話已說到此處,便幹脆說個明白。”
“左右這院子裡都是夫人的人,隻要夫人有心想管,這些事也傳不到外邊去。”
他盯着方才說話的嬷嬷,那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路夫人緊握着嬷嬷的手,示意她并不妨事,又吩咐了諸人都且退下,這才又開口。
“有些話,約是憋在你心中許久了,今日既是要說,便就都說了幹淨。”
她邁步往偏院而去,路淩霄此刻倒是不攔了,隻先一步将院子裡的人都打發了幹淨。
路夫人坐在院中石凳上,眼睛瞥着虛掩的房門,那裡有人,是誰不言而喻。
“我與阿姝之間,沒有什麼不能說的。”路淩霄坐在她的對面,手下不自覺地理了理衣裳。
話題由他而起,此刻他卻不知道應當問些什麼,這些年來,有許多話藏在心裡,年幼若有氣悶之時,也曾想過當年質問,隻是現下他又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