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淩霄并未就朝堂之事與路闱說上太多,有些事站在家族興衰上來瞧,應當做出怎樣的抉擇是早早注定的,隻消能将儲君之位握在路家手中,期間應當如何做,其實并不十分要緊,而至于後宮的娘娘如何作想,更是不甚要緊。
故而再有朝臣重提儲君之事時,路闱一反常态,先于皇帝開口,直言皇帝千秋鼎盛,實在不必急于立儲。
“陪都需處置的事宜繁雜,南邊又不甚安分,必得有儲君坐鎮,主持大局才行。”那人眉心緊皺,說出的話也是擲地有聲,寸步不肯相讓。
四下應和之聲漸起,他說起話來便更有了些底氣,“宮中能夠獨當一面的皇子不少,在朝中曆練過的更有許多,早早定下儲君并将陪都交予其治理,更是一種曆練。”
“方才說到南境亂象,臣便不能不開口辯駁。”路闱上前一步,說得亦是情真意切,“皇子們自幼養在宮中,莫說領兵打仗,就是踏入過軍營的都是少之又少。即便一時戰起,軍報亦還是要傳入都城,聽從皇上旨意的,皇子們待在陪都之中依舊是無用的,難道還要讓皇子們披甲上陣不成。”
“且若設儲君,儲君便就是在陪都代行天子之職,一切事務聽從儲君旨意行事,旁的也就罷了,如今南境屯兵數十萬,若是戰起,儲君又生異心,戍邊之人究竟是要聽天子的,還是要聽儲君的。”
路闱這話說得實在沒有什麼道理,隻是卻說進了皇帝的心中。
原本他就是不願的,先是被逼着,如今更是不願再退讓了。
“路将軍這便是強詞奪理了,既已是儲君,又何必铤而走險。皇上與皇子們父慈子孝,将軍何故如此揣度皇嗣!”那人話鋒一轉,不由地好奇起來,“此前路将軍也是竭力請求皇上早早立儲的,現下轉了心思又說出這樣的話來,難不成是打過這樣的主意。”
“一派胡言,臣下對皇室之忠心,天地可鑒。”路闱沉聲呵斥,再出口的話便是早前就準備好的,“這些日子聽着諸位在朝堂上多番奏辯,自知先前自是思慮不周,如今隻想彌補一二,大人又為何口出惡言,肆意污蔑。”
路闱猶嫌這般剖白不夠,又進前一步,頗為誠摯,“皇上若是不信,臣即刻便可解甲歸田,以證清白。”
“是否惡言,大人心中有數。”他冷笑一聲,再後邊的話便不再好聽了,“早立儲君,皇上亦能多多調教,往後處置朝政也能松快一些,這也是為了皇上的身子着想。”
皇帝的身子究竟如何,始終牽動着朝臣們的心,隻是宮中所說的并無大礙與他們日日相見的身形瘦削的皇帝實在扯不上什麼幹系。未免日後朝野動蕩,立儲之事不能再等,曆練儲君更是迫在眉睫。
再要說下去,不但要在這朝上吵起來,話也要變得越發難聽了。
唯一坐鎮高位的人面色不佳,他自也清楚臣下心中所想,冷眼看着這群滿口為了北陳江山社稷,心中卻隻想着從龍之功的臣子,半晌才敲着桌沿,停下了這愈發喧鬧的争執。
“禮部今日人來的倒是齊全,可見一切事宜都準備得妥當。”
按着原先的計劃,今日就要将一切事宜議定,故而現下禮部參與準備陪都事宜的諸人皆在,常老大人站在最首,不緊不慢的回話,似是沒有聽見先前的争端。
“回皇上的話,老臣領着禮部上下着緊準了一月有餘,已将一切準備妥當,昨日吏部也着人送來早前議過幾輪的名錄,隻待皇上過目首肯。”
他雙手捧着兩部的章奏遞送給内侍,“還請皇上過目。”
厚重的名錄一時半會兒是看不完的,好在那些要緊的職務都寫在前頭,其中路淩霄的名字赫然在列。
陪都禮部侍郎,路淩霄。
皇帝擡眼看向路淩霄,心中倒是驚訝,原以為今日這一遭路家是要保路闱在南邊的兵權,卻沒想到他們将路淩霄的名字寫了上去。
相較之下,讓路淩霄重回建邺自然是他最想見的到的結果,隻是他現下有些猜不透路家的打算,先是不論儲君,現下又當真做出一副要交還兵權的模樣來,這未免也太過忠心了。
這樣的不尋常,讓他心下警覺。霎時間,就連路貴妃前些日子為了救自己的奮不顧身,在内宮中的小意侍奉,都顯出古怪來。
皇帝的目光在路家父子的臉上遊移,似是想找到些許破綻,隻是許久沒有頭緒。
“淩霄方才成婚,也是初入朝堂,還是當在都城中多待些日子。”他的視線在禮部諸人的身上遊移,不多時便做好了決定,“禮部既有人要往陪都去,便由淩霄補上禮部侍郎之位。”
皇帝喜愛路淩霄并非秘密,路淩霄的本事亦算得上有目共睹,可即便如此,這樣的晉升也太過紮眼。殿中小聲評議聲又起,路闱的面上卻看不出喜色,隻路淩霄稍稍露出轉瞬而逝的呆愣。
“承蒙皇上垂愛,臣心中惶恐。”路淩霄稍等了一會兒,瞧着皇帝心意已定,到底還是上前謝恩,“臣定盡心竭力,為皇上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