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儒回了書房就去翻看書信,這府裡不能呆了,得趕緊找個清靜地方安頓下來,家裡剛沒了男丁就被人欺上門來,那外面的那些人肯定也是跟這潑婦一樣的想法,他可不想突然哪天醒來,家門上就被人潑了黑狗血。
賈家是以軍功封公,自古武将和文臣之間就有壁,朝堂上文武之争向來沒有停過,可想而知武将改換門庭有多難,即使是東府那個被贊天資聰慧的賈敬,闆上釘釘的甯國公世子,這麼高的身份,在沒有名師的教導下一路青雲直上,一直考到二甲進士,剛入仕的時候,還被那群文人學子擠兌得差點自閉。他一個小小的秀才,還是個蹉跎了這麼多年的白發秀才,能和他通信至今的同窗也沒剩幾個了。
去掉幾個家在城裡和外鄉的,賈代儒的目光定在了最後剩下的兩封書信上。一個叫封勤,一個叫齊修,都住在京郊,不過一個是東城外,一個是南城外。他們信中曾提起過,當年屢試不中,就回了鄉裡開個私塾悠閑度日。
等張來福把孫家事處理完,賈代儒叫來了張行,吩咐道,“你悄悄去東城外三十裡盤山縣下的水留村和南城外二十裡的進士村,打聽打聽封秀才和齊秀才的風評,他們現在家裡幾口人,過的怎麼樣,再有住處可有山水,同村人的品性如何,周圍治安如何。不必驚動他們,打聽清楚了來回我。”
給了他三兩碎銀子,“叫車去,平安歸來。”
張家的兩個小子,張德沉默寡言不愛說話,但他辦事細心周全,張行跳脫機靈,探聽各種八卦秘聞是一把好手,放現代那就是妥妥一個狗仔,還得是狗仔之王。
張行應了退下,想了想,直接拐去了隔壁街的顧二明家。顧二明的父親本是給老太太管京郊田莊春秋收租的小管事,一年淋雨回京得了風寒一病沒了,他親娘是他爹的填房,他爹死後他們娘倆就讓前頭原配生的大哥身無分文得趕了出去。偏偏他大嫂巴結上了在西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賴管家,認了賴管家的老婆做媽,在府裡給他們夫妻倆都謀了差事,家裡小子也帶進去在主子面前露了臉,幹些跑腿的活計,而他親娘隻是個被家裡繼母賣給他爹的可憐小媳婦。
他爹沒了,家産沒他的份,除了他和他娘身上穿的一套衣服,他大哥不許他們娘倆帶走分毫,連顧母頭上的一根包銀簪子都被他大嫂撸了下來。好在顧二明平時仗義疏财急公好義,知道他一時落魄,平日裡交好的朋友都過來搭把手,你一兩我一兩地給他娘倆賃了一個小院,讓他們安置了下來。
顧二明也是争氣,加上平日裡留心,按着他爹收租的人脈摸索着當了貨郎,加上顧母平日裡做些針線活換錢,日子也漸漸過了起來,不僅把朋友支援的錢全還清了,還攢了一筆銀錢偷偷買了個小院子。但怕他大哥來鬧事,一直瞞着沒搬,後來聽說他大哥不曉得被誰帶得聚賭起來,聽說把家裡的存銀全輸光了,還偷了他老婆的镯子當了換錢,和他老婆大吵了一頓,就更不敢露财了,依舊在那個窄小寒酸的院子裡住着。
見院門緊閉,張行敲了敲門,揚聲問道,“二明兄弟在家嗎?”
院内一陣悉索聲,一個女聲應道,“今日陳興在隆盛街的胭脂鋪子開張,二明幫忙去了。”
張行“哎”了聲,回道,“顧大娘,那我先去尋他,下次再來和您問安。”
隆盛街不遠,離顧二明家也就隔兩條街的距離。張行熟悉地斜穿過窄巷,繞到後路,在街尾一轉就到了。陳記胭脂鋪就在街頭位置,嶄新的牌匾锃亮,上面還挂着紅綢子,門口人來人往,極為熱鬧。
張行略等了等,看鋪子裡人少了些,才上前打量,鋪子裡隻一個梳着髻的婦人在招呼客人,他一揖到地,笑道,“陳嫂子開業大吉生意興隆。”
陳興媳婦一見他就笑了,“承您吉言。”又問道,“你這是……”
張行答道,“主子吩咐了差事,我來尋二明兄弟幫個忙。”
陳興媳婦忙道,“他們去街尾的如意樓吃酒去了。”
張行說道,“那我先去了,待方便了再來和嫂子賠罪。”
陳興媳婦也知道他主家新近辦了喪事,所以出行走動都注意得很,不能招了誰家的忌諱說把晦氣帶了過去,便幹脆地應了下來。
陳興顧二明他們一桌四個人坐在大堂裡,張行讓小二把顧二明叫了出來,直接問道,“二明兄弟走街串巷,對京郊的村子知道多少?”
顧二明想了想說道,“你想問哪個村?近郊的大村基本了解,太過僻遠的就不清楚了。”
張行道,“有秀才居住的村子應該不會太偏吧。”
“那基本八九不離十。”顧二明問道,“什麼村?”
“東郊盤山縣水留村和南郊的進士村。”
“進士村我知道。”顧二明笑道,“他們村的秀才我記得姓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