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姑娘那張原本蓋了一層灰黑的臉上頓時多了四五道清晰的痕迹,是無聲的哭泣,是震徹心扉的接受。
她哽咽着,沒大哭出一聲來:“我不知道,我以為他逃出去了。”
荀古蹲下身來像拍拍路姑娘的肩膀表示安慰,手伸了一半又收回來:“這裡是死生之地,不好逃,即便是好逃,他也不會輕易逃走。”
“是,他做警察的時候就是這樣,改不了的。”
荀古問到:“你是說他現在不是警察?”
路姑娘搖搖頭:“杜姐姐,也就是醜女姐姐是我們這群人裡最早失蹤的其中之一,她的父母到警局報案,我哥哥接了這個案子,也是因為這個案子我哥哥被撤職,起初他還隻是打聽着查,查到這裡後也會和從前的隊友彙報商量對策,可那邊一直是等待狀态,他有些心急卻也等着住,直到我不見了……”
“原來如此。”荀古心中感慨豈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你……你看到我不會有疑問嗎?”
路姑娘搖搖頭:“在這裡,我看到過更奇怪的事情,你不是哥哥,你的眼神和哥哥的眼神不一樣,他還是個新警察,他的眼睛裡有魯莽,你沒有。”
陳集起身錘了捶腰,凡是他探過的女孩都無一例外的有了氣息,這讓路姑娘很激動,她嘴裡說着謝謝,早已靠過去查看那些女孩的情況。
荀古要扶一扶陳集,被陳集嫌棄了一句:“你還是顧你自己吧,我再累也沒你虛。”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陳集還是慢慢走出洞外,靠在山壁上休息,荀古知道他一定是耗費很大,才會選擇靠着山體休養。
荀古在洞裡又問了幾句,出來就看到陳集滿面倦容,渾身上下透露着淡淡的死氣,荀古安慰感謝的話都無從說起,糾結之下他看着不遠處被捆成一團試圖逃走卻最終隻挪動了五六米的五個人說:“你殺過豬?這打結的方式挺像的。”
陳集也是當句話回了他:“在豬圈那邊看到過,學來的。”
荀古:“那你學東西挺快。”
陳集沒再接話,而是問:“你怎麼不說結案了?”
荀古看着身後的女孩,又看看不遠處的五個人,一會兒後如丢了魂似的問陳集:“你有沒有覺得這一案并不是給我的案子?”
“那是什麼?”
“你記得上一案杜漓說他給我送來了首鑰嗎?千歲塔的首鑰,而這一案千歲塔就這麼朝我湧了過來,千歲塔的人是祝我結案的人,他與淵海監牢有關,和玉衫有關。”
“然後呢?”
“然後我甚至不知道在這一案裡所謂千歲塔的人到底是什麼存在,也開始懷疑前兩案裡的杜漓和林亥,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好的一方,至少是站在荒夏這一頭的,可現在一切都亂了,加入祝我出案的人和淵海和玉衫都有關系,那麼是不是和林亥和杜漓也有關系,可這個人來自千歲塔,其餘人是不是也和千歲塔有關,以此而想,荒夏……”
荀古沒說出口的還有時序,甚至還有上城的法典司。
陳集還是沒能完全緩過勁來,但他比之剛才總歸好一些,他離開山壁,脫了上衣,在荀古不注意的時候換上另一件幹淨外套,像個智者一般替荀古續言:“所以,你覺得他們之間有關聯,而且如果這一案裡這些事都是千歲塔指使的話,那先前在你看來正義的一方或許才是邪惡的,這麼想,豈不是我成了正義一方,畢竟我跟在你身邊,一樁樁一件件,我從來沒害過你吧,反倒是白桦啊上城法典司啊總想着利用你,還想讓你殺我,是這個道理吧,朋友。”
“朋友”這個稱呼讓荀古陌生,他可以理解為陳集向他示好想拉攏他,也可以理解為陳集閑來做的樂子,而且他更願意相信後者,隻是陳集的話加重了他的沉思,沉思時候手已經不自覺搭在了手腕上,他知道時序感覺得到,也聽得到他說話,這意味着他和時序正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揣測彼此。
自打時序和他相處以來,第一次,他對時序産生了疑問,比對陳集産生的疑問甚至還要大。
“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結案?”陳集又問了一遍。
荀古回神,指着身後洞裡不斷往出走的女孩們說:“她們會怎麼樣?”
陳集說:“她們會死,尊敬的荀先生,她們是過去式,這一案是存疑的案子,是路津的執念,你不要說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在現實世界裡她們已經死了,但假如你是問在這裡,在筆記世界她們會怎麼樣,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會好好活着,因為這裡有千歲塔的介入,因為這裡的醜女不是那個隻能等死的醜女。”
“那我的意義是什麼?”
“三案了,你終于開始思考你的意義是什麼了,你的意義是什麼呢?如果你問我,我還真能告訴你,你的意義是以一個不同的方式揭示這些真相,即便這些真相看起來有些荒誕。我還可以告訴你,現實中,這個村子在一年後由于山洪暴發,舉村無一存活,反倒是這些姑娘們的屍體被沖了出來,加上路津的調查,一些真相才被得知。”
“……”荀古忽然問,“那現實世界沒有千歲塔,那些孩子是用來做什麼的?”
陳集卻笑了:“好問題,這個嘛,當然還是上供喽。”
“上供給誰?”
“給人。”
荀古聽不懂,但荀古問陳集:“那假如,這一案我不結案呢?”
他看着那五個人的方向,很顯然,他們是沒有結案的可能的。
陳集又笑了:“又是一個好問題,但這個問題,我隻能說,拭目而待吧,我也說不好,可能你們都死了,也可能你們都活着,還可能有些别的結果,誰知道呢?”
是啊,誰知道呢,這個遊戲的規則從來隻有他在打破,既然已經有所打破,不如破的多一些。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