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檐之上有鈴,尚在随風晃動,但沒有聲音,如果不是鏽透了,就隻能是啞的。
前者還好說,倘若是後者,那這地方必然詭異。
這是一座從頂到底無一處不散發着陰陰鬼氣的塔,荀古竟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時序察覺到,用出聲給荀古安全感。
但他的問題不大合時宜:“這個地方我能進嗎?”
荀古的目光還停留在那塔上,他寸步未動,說一點不害怕是假的:“什麼意思?”
時序說:“我是說,進這個地方有條件,雖然說現在我是你手腕上的物件,可我畢竟也有實體,這樣的我能進去嗎?”
“是哦,”荀古“嘶”一聲,“這确實是個問題,那既然你進不去,我也不進了,這地方一看就不好玩。”
說完荀古就要轉身離開,卻發現腳下明明什麼都沒有,就是拔不動腳,邁不開步子。
荀古:“……”
“那……試試吧,萬一呢。”也隻能這樣了,荀古轉回身來往塔的方向邁步走去。
他未得見,時序在他手腕上一寸一寸地消散,最終隻留下一縷殘識等待他在塔門外的最後一問:“時序,我身體沒進來,白桦不給我洗骨怎麼辦?”
時序聲音低低的:“不會有事的,他看着怎麼也不能讓你出事。”
荀古很認可這話:“那倒是,我要是出了事許多事就沒影了。那我進去了?”
荀古明明沒有聽到回答,但不知為何,好似聽到回應一樣,他深呼吸,擡手伸向沉重的塔門,然而塔門是虛的,他觸摸不到實體已經進到塔裡去了。
黑,仿佛在無底深淵的黑。
“時序。”
“時序?”
“時序!?”
荀古暗暗罵了一句。
“姓白的,這怎麼找?黑的。”
自然不會有人回應他。
他想轉身離開,已找不到門的方向。
與此同時的白桦坐在他對面,雙手死死按住他的身體,不斷用手指粗細的針管往他胳膊裡推藥:“太強了,這樣下去他會撐不住的。”
同樣也沒沒有人回應他。
也不知在黑暗中過了多久,隻知道荀古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像枯木經雨後塑成的像,和着這塔内未知的腐爛,萎成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塔裡起風了。
荀古冷笑一聲,擡手在後腰揉捏兩把,擡胳膊伸展的時候渾身骨頭都在“咯咯吧吧”的響。
“我說,點個燈呗,有客遠道而來,不至于這麼不禮貌吧?”
風小了,繼而風笑了,笑聲像是從耳朵裡擠出來的,難聽的要命。
“噗”四周亮起一圈紅燭,風不停,燭卻絲毫不動。
“……”
荀古隻需轉轉眼睛,一層的所有便已經盡收眼底——除了紅燭,什麼都沒有,空蕩蕩,昏茫茫。
“請問,”荀古咬牙切齒,“有人在嗎?什麼地方的人都行,死的活的也都無所謂,我受人所托來貴寶地找些東西。”
依舊無人應答。
這時荀古想到那朵厄吉:“我有首鑰,謂之厄吉,厄吉克金屬木喜水畏火在土,隻是已經随風散了。再有什麼我也沒了,要是這裡不歡迎,還請放我出去。”
“唔”聲從每個角落傳出來,四面八方,頭頂腳底,甚至是他自己的身體裡,“唔”聲像是風吹檐口,又像是風吹過奇形怪狀的山石所發出,荀古不由得四下看,眉頭越皺越深。
忽地,“唔”聲聽了,空曠無一物的塔内憑空出現一個人影。
他穿着白袍,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反夾着一朵白色的花,重瓣的,叫不出花名。
頭發是黑的,披散着,在發際出延伸出一個面具,又像是人皮——他就長這樣,因為他說話時那“面具”也在動。
至于右手,他的右手手腕處戴着一個類似于镯子的東西,往小臂和手背不斷延伸,在右手食指出叩了一個環。
然後呢?
荀古走過去想仔細瞧瞧順便問個路,不想那人先開口:“千歲塔沒有你要找的東西。”
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春天的風,荀古這麼覺得。
“不會吧,我的任務是這樣的,而且這個任務不可逆。”
“在下是千歲塔守塔人,你可以稱我為厄吉,我一直在此處,此塔多少年,我便有多少年,此處确實沒有你要找的東西。”
荀古把手插進口袋裡,對視了一陣子——他其實根本看不到對方的雙眼。
荀古忽問:“那是厄吉嗎?”
厄吉看向自己的左手:“是的,這是真正的厄吉,也是唯一一朵厄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