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廂房時,桌上已經擺好清粥小菜。長铗在旁垂手侍立,盛采蘭拿筷子敲敲碗邊:“坐下吃飯。”
長铗推辭道:“這不合規矩。”
“在客人吃飯時寸步不離地看着就合規矩?行啦,過來坐下,我吃飯不喜歡别人看着。”
長铗一窘,屁股挨着石凳邊坐下。盛采蘭招呼師兄盛粥。
熱熱的一鍋白粥,配菜雖然隻是一碟腌好的地葫蘆、幾隻鹵蛋,但對階下囚來說已經夠客氣。她望着面前的菜色,笑道:“常暮雲沒想過你怎麼能看住我們?真起了沖突,你連我一劍也接不住。”
長铗抿起嘴,又露出那種倔強的神色:“少莊主不會這麼幹。”
“不會怎麼幹?他沒叫你來看守,還是不會陷你于險境?那他算是高估了我的脾性。還是說,他本不信我是真兇,才覺得我們不會對你動手?”
長铗一臉迷茫。這離間計還是太過委婉?可還能怎麼更直接?盛采蘭正發愁,外頭傳來叫喊聲:“二柱,二柱!”
長铗臉紅了,扭頭對外面喊:“客人在,别這麼喊我!”
盛采蘭撲哧一笑。門口探出一顆腦袋,是那個會下棋的平子:“喔……長铗!你這名字忒難記!我媽叫我來問,你家要坐哪班船?”
“你敢這麼說少莊主起的名字?——我不知道!問我媽去!”
“後廚忙得亂轉呢!芳嬸肯定沒空理我,這才來找你。你們行裝打好沒有?”
“沒,都沒見我媽着急。”
“那你們趕不上下午那班,得坐明早的船走。得啦,那我們先走,家裡見啊!”
平子蹦跳着走了。盛采蘭說:“你們都走?為風暴的事?”
“什麼風暴?”這是楊郊在問。
長铗答道:“昨日米船帶來消息,說石田船幫在海上遇見大風暴,十幾艘船隻逃回六艘,那風暴,正往這邊來呢!漁船這兩日都不出海了。少莊主叫我們想回家的都回去住幾日,風暴過去,再回來島上。”
他看到盛采蘭臉色,忙補救道:“島上也會留人,食水夠的,房子也結實。少莊主,小姐和姑爺都不走。我也不打算走。”
盛采蘭隻道:“連說也不跟我們說聲,貴莊的待客之道真是周到!”
長铗無言以對,院門處傳來爽朗的笑聲:“周到?盛女俠是怪我們隐瞞吧?”
常暮雲提着一隻食盒踏進院子,解釋道:“昨天本以為你們今天就走,沒必要拿這事情打擾。今天看來,兩位暫時又走不了,更不希望徒增煩惱。”
他語氣和緩,語意卻強硬,并沒留下商量的餘地。
盛采蘭的起床氣終于找到罪魁禍首:“假如你稍微動動腦子,知道我沒殺小梅,放我們出去行動,那我們才會沒有煩惱。”
“那樣的話,不光我會有煩惱,兩位也會有更長久的煩惱。峨眉弟子殺傷平民的謠言流傳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我也不信盛少俠會做這事,隻是得給莊裡人交代,乞請配合,帶來這個賠罪。”
食盒敞開,内裡整齊碼着兩排米糕,顔色赤紅,質地細糯,乍看倒像紅豆糕,但清淡的桂花香氣四溢,誰也不會認錯。他說:“知道盛少俠喜歡,叫廚房多做了些,圓圓也愛吃,說隻有莊裡米糕才有這風味。”
“賠禮得多些誠意不是?”盛采蘭笑道,“不願放我走,送兩塊糕有什麼用?”
“等查出真兇,我和圓圓必定設宴賠罪。”
盛采蘭放棄口舌之争,端起食盒收去屋裡。
常、楊兩人不尴不尬地在院裡一站一坐,常暮雲把重心左換到右,右換到左,最後說:“楊兄,同是使劍,我昨天就見獵心喜,咱們——走兩招?”
楊郊還未說話,盛采蘭恰從屋裡走出,問:“怎麼不找我比?”
“昨晚多有得罪,我臉皮還沒有厚到那種程度。”常暮雲面不改色。
“少莊主是怕我下黑手?楊師兄,他說我心眼小,幫我找回場子。”
“你這心眼好像也真不大……”楊郊說着,按劍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院不大,但足夠兩個人比劍。早飯撤去,盛采蘭把石凳放倒滾到牆邊,回頭看去,不禁笑道:“長铗,長铗!躲那麼遠,能看清麼?過來點才好裁判!”
長铗往前蹭上兩步,正巧躲在石桌椅後。
持劍對立的兩人間肅殺之氣一清,楊郊道:“點到為止。”
常暮雲極緩地點頭。雙劍出鞘,兩人依舊不動,其間沉悶的空氣卻仿佛流動起來。常暮雲踏前,劍身上指,斜切楊郊左脅。楊郊腳下一錯,也不見手臂動作,劍刃迎向來襲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