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完全散盡,鸢尾島的浪濤聲比往日更顯輕柔,仿佛怕驚擾了别墅的安眠。韓輕煜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環形走廊“丈量”晨光,而是獨自坐在面朝大海的飄窗台上。素白綢緞并未系上,松松地搭在頸間,晨風拂過她耳後醫用傳感器冰涼的金屬邊緣。
她的指尖正細細摩挲着一塊溫潤的鵝卵石——那是昨夜嚴茉初離開時,悄悄塞進她掌心的。石頭上用極細的刻刀勾勒出繁複的紋路,并非盲文,而是一種獨特的、模仿浪湧起伏的觸感曲線。每一道凹痕的深淺轉折,都對應着嚴茉初哼過的一段即興旋律。此刻,她的指尖就是解碼的琴鍵,在石頭的“五線譜”上無聲彈奏。
“小姐,東岸的浪聲錄音整理好了。”林姐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着一貫的平穩,手中拿着一個特制的音頻播放器,外殼是防水的貝殼紋路。
韓輕煜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側過臉:“林姐,你聽…這石頭裡藏着《雨滴》前奏被倒放的節奏,還有…”她停頓了一下,指尖停留在某個轉折處,“…漲潮時沙礫被卷走的歎息。”
林姐走近,将播放器輕輕放在飄窗台上,目光落在少女專注的側臉和那塊不起眼的石頭上。她看見韓輕煜唇角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是連日來少見的松弛。她知道,嚴小姐留下的這枚“聲音化石”,比任何昂貴的療愈設備都更有效。
午後,陽光慷慨地灑滿玻璃花房。嚴茉初推門而入時,正看見韓輕煜背對着門口,赤腳踩在溫熱的木地闆上。她面前支着畫架,調色盤裡不是顔料,而是排列整齊的、不同質感和溫度的織物碎片:粗糙的麻布模拟礁石的粗粝,冰涼光滑的絲綢代表深海水流,蓬松溫暖的羊毛絨是陽光下的淺灘,甚至還有一小片帶着細沙的粗粝帆布,象征着退潮後的灘塗。
“在畫海?”嚴茉初放輕腳步,酒紅色的絲巾滑落肩頭也渾然不覺。
韓輕煜聞聲,并未轉身,隻是将盲杖輕輕點在身側一塊絨布上:“在‘聽’海的觸感。哥說北緯32°的深海錄音裡有種特殊的頻率,像鲸魚在歎息。我用羊毛絨試了,太軟…用亞麻,又太硬。”她摸索着拿起那塊粗粛的帆布,“這個,接近了,但缺了歎息裡的…水汽。”
嚴茉初的目光落在韓輕煜空白的畫布上,忽然明白了什麼。她走到花房角落,從新采摘的鸢尾花叢中,摘下幾片飽含晨露的、肥厚柔軟的花瓣。帶着涼意的、濕漉漉的觸感,被輕輕放進韓輕煜等待的掌心。
韓輕煜的指尖在那冰涼柔嫩、帶着微微粘稠汁液的花瓣上停留片刻,如同在解讀一份來自植物深處的密語。緊接着,她毫不猶豫地将花瓣按向那塊象征歎息的帆布碎片。濕意迅速滲透粗糙的纖維,留下深色的、不規則的印記,同時帶來一種微妙的、濕潤的涼意。
“是了…”她低語,手指反複感受着那處濕潤帶來的溫度變化和觸感差異,“就是這種…帶着鹹澀水汽的歎息。”她拿起沾着花汁和沙粒的手指,懸在空白的亞麻畫布上方,仿佛無形的畫筆已蘸滿了色彩。陽光穿透玻璃,将她指尖的晶瑩露珠折射出細小的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