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周孑楚結束環島巡邏,特意繞到月牙灣,将一份最新的潮汐監測簡報送到别墅。橡木門虛掩着,她輕叩兩聲,裡面傳來林姐的應答。
推門而入,客廳裡不見韓輕煜的身影,隻有那本厚重的童年相冊還攤開在茶幾上,停留在十二歲生日那頁。周孑楚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沙發角落——那裡靜靜躺着一根眼熟的鎏金盲杖,杖頭的海葵珊瑚在夕陽餘晖下流轉着溫潤的光澤。
她的視線順着盲杖滑落在地毯上。地毯上,幾枚用不同貝殼精心打磨成的“紐扣”散落着,旁邊還有一小段斷了的天鵝絨系帶。周孑楚認出,那是韓輕煜常穿的一件亞麻長裙腰間的系帶樣式。她蹲下身,下意識地想幫忙拾起。
就在這時,通往花房的走廊傳來腳步聲和韓輕煜帶笑的聲音:“…所以那塊帆布吸了鸢尾的露水,真的‘聽’起來就像鲸魚的歎息了!嚴茉初,你簡直是…”
聲音戛然而止。韓輕煜在走廊入口處停下,沒有綢緞遮蔽的臉上,那雙曾盛滿星光的眼睛位置,覆蓋着醫用紗布。她微微側頭,仿佛在空氣中捕捉着陌生的存在:“周警官?”
周孑楚這才驚覺自己未經允許動了私人物品,連忙放下手中的貝殼紐扣,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抱歉,韓小姐,我送潮汐簡報過來,看到您的…”她一時不知如何描述地上的東西。
韓輕煜卻已循着她的聲音和氣息“走”了過來,步伐依舊穩定。她沒有在意散落的紐扣和系帶,反而精準地将盲杖拾起,指尖習慣性地拂過杖身雕刻的五線譜浮雕。“沒關系,”她語氣平靜,甚至帶着一絲輕松,“是那件舊裙子的系帶老化了。正好,林姐說哥哥新訂的衣料下午送到,摸着像被陽光曬暖的海水…”她轉向周孑楚的方向,紗布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語氣卻帶着一絲分享秘密般的輕快,“他說,這次的顔色,是‘月下潮汐’。”
周孑楚的目光落在韓輕煜握着盲杖的手上,那手指纖長,指腹卻帶着長期觸摸各種材質留下的、不易察覺的薄繭。她忽然想起初見時,這雙手如何在暮色中精準地捕捉浪花的軌迹。此刻,這雙手的主人,正用另一種方式,在黑暗中描繪着大海的輪廓與溫度。
窗外,最後一縷霞光沉入海平線,月牙灣亮起點點燈火。海浪聲依舊,溫柔地包裹着這棟臨崖的白色建築,也包裹着其中正在被重新定義的光明與色彩。生活如同潮汐,在看似重複的漲落間,悄然沖刷出新的紋路,低語着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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