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冰冷的金屬遊标緊貼着紗布,仿佛一枚嵌入血肉的刻度,将客廳裡的空氣都凍結了。醫療團隊領頭人陳博士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緊緊盯着韓輕煜那看似徒勞又固執的動作,職業性的冷靜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韓義博的拳頭在身側攥緊,指節發白,所有的冷靜自持都在妹妹這個近乎自殘般的舉動下瀕臨崩裂。林姐向前踏出半步,卻被嚴茉初更快的動作阻止了。
嚴茉初如同一道燃燒的酒紅色閃電,瞬間從花房門口掠至客廳中央。她沒有去奪那枚卡尺,也沒有觸碰韓輕煜,而是猛地轉身,用自己并不算寬闊的後背,隔斷了醫療團隊所有投向韓輕煜的、帶着審視與不解的目光。她的姿态如同一面盾牌,更像一座即将噴發的火山,壓抑着聲音裡的冷怒,對陳博士道:“她的世界,不需要你們的‘精确’刻度來定義!”
“嚴小姐,這關系到韓小姐的神經恢複評估!” 陳博士試圖維持專業口吻,但聲線已帶上薄怒。
“評估?” 嚴茉初冷笑,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評估她如何用一塊冰冷的石頭和一片花瓣的溫度,在黑暗裡‘看’到你們永遠無法理解的‘藍色脈搏’?評估她如何用指尖的觸覺,去‘聽’你們儀器捕捉不到的‘金箔’光點?你們評估得了嗎?”
就在這時,被隔絕在“盾牌”之後的韓輕煜,指尖在緊貼眼睑的卡尺上遊标上,極其輕微地滑動了一下。那并非無意識的顫抖,而是帶着某種決然的、向内刺探的力量。冰冷的金屬邊緣,隔着薄薄的紗布,重重地壓在了下方敏感而脆弱的神經末梢上!
一陣尖銳的、如同被冰錐刺穿的劇痛猛地炸開!韓輕煜的身體劇烈地一顫,喉嚨裡溢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握着卡尺的手瞬間脫力,那枚小小的金屬尺“當啷”一聲掉落在光潔的地闆上,發出刺耳的脆響,滑出很遠。
“輕煜!” “小姐!”
韓義博和嚴茉初的聲音同時響起,帶着撕心裂肺的驚恐。
嚴茉初猛地轉身蹲下,本能地伸手想去觸碰韓輕煜的臉,卻又在觸到紗布邊緣前生生停住,手指懸在空中劇烈顫抖。韓義博已經沖到沙發前,卻被林姐死死拉住手臂——經驗豐富的管家知道,此刻貿然的觸碰可能造成更大的傷害。
韓輕煜蜷縮在沙發上,雙手緊緊捂住了覆蓋紗布的眼部,身體因劇痛而微微痙攣。冷汗瞬間浸濕了她額角的發絲和紗布邊緣。那痛楚來得迅猛,卻并非全然的毀滅。在撕裂般的劇痛之後,一種奇異的、如同電流過載般的嗡鳴在顱骨内震蕩,随之而來的并非黑暗,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的“存在感”。
并非視覺的光明,而是更洶湧的感知洪流:地腳燈散發的微弱熱量輪廓、陳博士身上消毒水刺鼻的分子濃度、韓義博粗重呼吸帶起的氣流擾動、嚴茉初懸停手掌散發的松木香與擔憂的“霧霾紫”氣息、甚至林姐緊攥韓義博手臂時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所有信息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強度,如同海嘯般沖擊着她高度敏感的神經。
劇痛與感知的洪流交織,将她推向一個臨界點。在韓義博幾乎要沖破林姐阻攔的瞬間,在嚴茉初懸停的手即将不顧一切覆上她緊捂雙眼的手背的刹那——
韓輕煜猛地放下了緊捂雙眼的手!
覆蓋眼部的紗布依舊在,但她挺直了背脊,不再蜷縮。冷汗沿着她蒼白的下颌滴落,她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然而,一種奇異的、近乎凜然的平靜卻從她身上彌漫開來。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擡起一隻手,目标并非身邊的親人,而是直直地指向——陳博士的方向。
“你…” 她的聲音因劇痛而沙啞,卻帶着一種穿透性的力量,如同盲劍出鞘,“…右胸口袋裡的鋼筆,漏墨了。苯胺染料的酸腐氣…混着恐懼的汗液,正在污染你的白大褂。” 她的指尖精準地鎖定位置,“恐懼的源頭…是你剛才看到我‘測量’時,心率監測儀上飙升的數據?還是…” 她微微側頭,仿佛在空氣中捕捉着更細微的波動,“…你那份‘存在風險’的評估報告背後,藏着對未知感知領域的…敬畏與嫉妒?”
陳博士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胸口袋。那裡,确實有一支她常用的鋼筆,今早似乎真的有點漏墨!而韓輕煜描述的氣味混合…她不敢細想。更讓她心驚的是,那份“存在風險”的評估裡,确實夾雜着她個人對這種現象超出理解範疇的強烈不安,甚至一絲…被挑戰權威的惱怒。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