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藥的效力如同退潮般緩慢而溫和地漫過神經的礁石,将尖銳的痛楚撫平成深沉的倦怠。韓輕煜靠在嚴茉初溫熱的頸窩,意識在松木香氣與藥力的雙重包裹下浮沉。哥哥沉穩的支撐力從另一側傳來,如同錨定小船的纜繩。客廳裡隻剩下三人輕緩的呼吸聲,以及窗外永恒而低沉的潮汐搖籃曲。那枚冰冷的小小遊标卡尺,靜靜地躺在遠處的月光下,無人拾起。
林姐悄無聲息地收拾好醫療團隊留下的零星痕迹,将燈光調至最暗的暖黃,隻留下鋼琴旁一盞落地燈,暈染開一小圈柔和的光域。她端來溫熱的草藥茶,放在沙發旁的矮幾上,便悄然退至陰影處,如同融入背景的守護靈。
韓輕煜沒有睡。藥力壓制了劇痛,卻讓之前感知過載的洪流褪去後,留下了一片異常澄澈的“海域”。她閉着眼(隔着紗布),不再有洶湧的信息沖擊,但周遭的一切反而以另一種方式清晰地“映照”在她意識的深處。
她能“聽”到哥哥韓義博胸腔裡沉穩有力的心跳,如同遙遠而規律的鼓點,帶着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她能“觸”到嚴茉初環抱着自己的手臂,肌肉微微緊繃的線條,傳遞着一種無聲的、持續不斷的守護意志,如同暖流包裹着疲憊的礁石。她能“嗅”到林姐放在矮幾上的草藥茶,蒸汽攜帶的甘苦氣息分子在空氣中擴散、沉降的軌迹。甚至,她能“感覺”到那盞落地燈散發出的、如同被陽光曬暖的沙灘般的溫度場輪廓。
這是一個沒有視覺幹擾、純粹由其他感官構建的内在圖景。甯靜,深邃,充滿了無聲的交流。
“哥…”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藥效下的微啞。
“我在。” 韓義博立刻回應,聲音放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這片甯靜的海。
“你心跳的…第三拍和第七拍之間,” 韓輕煜的指尖在嚴茉初的手臂上無意識地劃動了一下,像是在描摹無形的圖譜,“…藏着小時候哄我睡覺的那首安眠曲的調子。降了半音。”
韓義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從未意識到自己心跳的節奏裡會藏着這樣的韻律。他下意識地回憶,那首早已模糊在記憶裡的、為了哄哭鬧不止的妹妹而即興哼唱的旋律片段…似乎,真的在某個不規則的間隙裡回響過?他低頭看着妹妹覆蓋紗布的臉,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柔情堵在喉嚨。他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更緊地扶穩了她的手臂。
嚴茉初的下巴輕輕蹭了蹭韓輕煜的銀發,沒有說話,隻是将環繞的手臂收得更穩了些,仿佛要将自己那份無聲的支持,通過更緊密的接觸傳遞過去。她能感覺到韓輕煜的身體在她的懷抱裡一點點放松下來,那份強撐的堅硬外殼正在藥效和雙重守護下緩緩溶解。
時間在無聲中流淌。月光在地闆上移動,漸漸覆蓋了那枚冰冷的卡尺,仿佛将其塵封。韓輕煜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均勻,似乎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