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并非驅散黑暗,而是如同最溫柔的手指,一層層揭開了覆蓋在月牙灣上的薄霧輕紗。韓輕煜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主卧柔軟的床上,薄毯帶着陽光曬過的蓬松暖意。覆蓋眼部的紗布依舊,但昨夜那場風暴般的劇痛和感知過載,已被深沉的睡眠撫平成一片甯靜的灘塗。空氣中彌漫着熟悉的松木香——嚴茉初似乎離開不久。
指尖下意識地拂過身邊空置的枕面,那裡殘留着一絲凹陷的痕迹和微弱的暖意。韓輕煜的唇角不自覺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昨夜那片由心跳、溫度、無聲書寫和唇瓣确認所構築的“無聲之海”,此刻仿佛依舊溫柔地包裹着她,留下一種奇異的充盈感。
“小姐,感覺好些了嗎?” 林姐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着晨間特有的清爽。
“嗯。” 韓輕煜坐起身,摸索着床頭櫃上的盲杖,“像…漲潮後重新露出的沙灘,被陽光曬暖了。” 她準确地形容出身體殘留的感受。
早餐不是在餐廳,而是被林姐精心擺在了面朝大海的飄窗台上。小巧的貝殼碟裡盛着新鮮水果,溫熱的牛奶盛在海螺形狀的馬克杯中。韓輕煜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走到窗邊坐下,任由晨風拂動她散落的銀發。她不需要“看”,便能感知到窗外陽光灑在海面上的溫度變化,以及海鳥掠過時帶起的細微氣流擾動。
“哥呢?”
“韓總淩晨有緊急視頻會議,去書房了。他吩咐,今天所有安排都看您意願。” 林姐将一片抹好藍莓醬的烤吐司放在韓輕煜手邊。
韓輕煜點點頭,指尖觸碰着溫熱的杯壁,感受着牛奶微微蕩漾的觸感。她沒有提及昨夜,也沒有提及那枚被月光塵封的卡尺。風暴過後,是重建日常的甯靜。
午後,花房的穹頂過濾掉正午的熾烈,灑下斑駁柔和的暖光。韓輕煜沒有去碰那些“色溫樣本”,也沒有拿起畫筆。她坐在藤編吊椅上,面前放着一塊全新的、未經處理的亞麻畫布,旁邊是幾管未開封的特制顔料——這些顔料的基底混合了不同質地的細沙、雲母粉甚至微小的貝殼碎片,以增強觸感。
她的指尖在光滑的畫布表面緩緩移動,如同海潮初探陌生的海岸線。然後,她拿起一管标注着“淺灘暖沙”的顔料,擠出一點在調色盤上。指尖蘸取,那顔料帶着陽光曬暖的沙粒觸感,溫潤而微微粗糙。她沒有立刻畫,而是閉上眼(隔着紗布),讓指尖在調色盤上緩緩旋轉、按壓,感受着沙粒與皮膚摩擦的細微聲響和觸感,仿佛在聆聽這片“暖沙”的低語。
嚴茉初推開花房玻璃門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少女沉浸在指尖與顔料的對話中,側臉甯靜,陽光在她銀發和覆蓋的紗布上跳躍。她沒有打擾,隻是将帶來的一隻細長的、帶着海水涼意的保溫箱輕輕放在門邊。
韓輕煜的指尖卻停了下來,微微轉向門口:“帶來了…深海的訪客?”
嚴茉初有些驚訝,随即釋然:“瞞不過你的‘耳朵’。” 她打開保溫箱,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透明容器。容器裡盛着的不是冰塊,而是模拟深海環境的恒溫海水,裡面懸浮着一小片極其特殊的“标本”——并非生物,而是一塊巴掌大小、形狀奇特的深藍色半透明凝膠。凝膠内部,似乎封存着某種極其細微、如同活物般緩緩律動的熒光物質。
“聲學實驗室的新成果,” 嚴茉初将容器輕輕放在韓輕煜面前的矮幾上,“他們根據座頭鲸群落的溝通頻率,合成了這種生物共振凝膠。它在特定低頻下…會‘呼吸’。” 她引導着韓輕煜的手,指尖輕輕觸碰到容器冰涼的玻璃壁。
韓輕煜的指尖剛觸及玻璃,身體便微微一震。不是觸覺,而是一種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震動感,透過容器壁和恒溫海水,直接傳遞到她的指尖!那震動緩慢、深沉、帶着某種奇妙的韻律感,如同…一顆在深海中沉睡的、散發着微光的藍色心髒,正在她指尖下搏動!
“這是…” 她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輕顫。
“他們叫它‘深藍之心’,” 嚴茉初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我覺得…它更像你昨夜說的‘藍色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