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還是不敢露臉啊?聽說疤痕挺吓人的…”
“搞這麼神秘,行為藝術的一部分吧?噱頭十足。”
“不過作品确實有點意思,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她自己做的…”
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在韓輕煜高度敏感的聽覺世界裡,如同在耳邊低語。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韓裁博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腳步微動,似乎要上前。嚴茉初也蹙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活潑的聲音插了進來,帶着不容忽視的穿透力。
“哎喲喂!我說這空氣裡怎麼突然多了股酸溜溜的鹹魚味兒!”周子楚像一陣風似的刮過來,手裡還托着一個擺滿精緻小點心的托盤,精準地“卡”在了那幾個議論者和韓輕煜之間。他臉上挂着燦爛到有點誇張的笑容,聲音洪亮得足以讓周圍一圈人都聽見。“幾位,嘗嘗這‘藍眼淚’布丁?輕煜姐親自定調的,靈感來自月牙灣夜光藻!入口即化,回味是…嗯…‘深海仰望星空的微涼與甘甜’!”他不由分說地将點心塞到那幾人面前,動作熱情得讓人無法拒絕。
那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打斷,臉上閃過一絲尴尬,隻得讪讪地接過點心,議論聲戛然而止。
周子楚轉過頭,對着韓輕煜的方向眨了眨眼(雖然她看不見),用口型無聲地說:“搞定!”然後自然地轉向其他人,開始熱情洋溢地介紹起旁邊一組用特殊聲呐數據轉化的蝕刻銅版畫《深海低語》,成功轉移了注意力。
韓輕煜緊繃的肩膀悄然放松。她能“聽”到周子楚那充滿活力的聲音在人群中穿梭,像一道溫暖的洋流,沖散了角落的陰霾。韓裁博緊繃的下颌線也緩和下來,給了周子楚一個極淡的認可眼神。
預展在一種奇特的和諧氛圍中繼續。藝術本身的力量逐漸占據了主導。越來越多的人沉浸在作品的互動體驗中,或閉目觸摸紋理,或用手溫感受畫作色彩的微妙變化,或側耳傾聽裝置發出的低鳴。他們開始嘗試用韓輕煜的方式去“看”,去“觸見”作品内蘊的光與溫度。
夕陽将海面染成一片熔金時,預展接近尾聲。韓輕煜站在露台邊緣,面朝大海。晚風拂動她頰邊的發絲和白綢緞的尾端。身後花園裡,是尚未散盡的、關于藝術與感知的低聲交談,是酒杯輕碰的脆響,是黃毅華調試某個裝置發出的最後一個穩定音符。
她沒有摘下綢緞。但在這片由她創造、也包容了她的“觸見·光”的世界裡,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重新“存在”于公衆視野之中——不是作為一個被憐憫的傷者,也不是一個制造噱頭的怪人,而是作為一個用傷痕淬煉出獨特語言、邀請世界以新的方式去“看見”的藝術家。
她微微側頭,對一直默默守在她斜後方的嚴茉初和韓裁博輕聲說:
“這裡的‘光’…比我想象的,要溫暖許多。”
海風将她的低語送入身後兩人的耳中。嚴茉初握緊了她的手,韓裁博的目光落在妹妹沉靜覆着綢緞的側影上,那裡映着夕陽熔金的光暈。傷痕之上,她為自己、也為世界,點亮了一盞獨特而溫暖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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