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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島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灑在“藍礁石”酒吧露台上,将木地闆曬得暖烘烘的。海風帶着鹹味和遠處鸢尾花的淡香,吹拂着遮陽傘的邊緣。這本該是嚴茉初享受一杯特調、欣賞海景的惬意時光,然而此刻,她正對着吧台後擦拭杯子的黃毅華,像個急于尋求盟友的小學生,臉上混合着委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
“…所以老黃,你說她是不是有點過分?”嚴茉初壓低聲音,指尖無意識地攪動着面前那杯幾乎沒動過的“海鹽日落”,“我不就跟那女生多說了兩句聲呐模型的事嗎?那女生是對聲學感興趣才問的!輕煜她…她居然就‘嗯’了一聲,然後端着她的花茶回畫室了!連我新調的‘茉初的光’升級版都沒嘗一口!”她特意強調了“升級版”三個字,仿佛這是天大的罪證。
黃毅華停下擦杯子的動作,擡起眼皮,那張總是沉穩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看透一切的玩味笑意。“哦?‘多說了兩句’?”他慢悠悠地反問,“我怎麼聽周子楚說,那姑娘不僅跟你聊了快二十分鐘聲呐,還誇你調酒的手‘像有魔力’,眼睛‘像藏着深海漩渦’,最後還要了你的聯系方式?”他精準地複述着周子楚添油加醋的“現場報道”。
嚴茉初的臉“騰”地紅了,一半是惱周子楚這個大嘴巴,一半是被戳穿的尴尬。“周子楚!他那張嘴能信嗎?那姑娘就是…就是客氣一下!我根本沒給聯系方式!我就說‘抱歉,私人号碼隻給家人’!”她急急地辯解,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一點。
“哦~”黃毅華拖長了調子,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繼續慢條斯理地擦杯子,“那韓老師生氣…哦不,是‘嗯’了一聲然後走了,不是很正常嗎?”
“哪裡正常了!”嚴茉初幾乎要拍桌子,“她以前戴綢緞的時候,那才叫生人勿近!冷冰冰的,跟月光下的雪山似的,眼神都‘看’不見,氣場就凍退一片人!現在倒好…”她語氣一轉,帶上了點酸溜溜的控訴,“眼睑上那點小印子都快看不出來了,眼睛亮得跟浸了海水的黑曜石似的,往那兒一站,清冷又幹淨,自己還不知道多吸引人!昨天畫展結束,那個年輕策展人,叫什麼David的,跟她讨論作品的時候,眼睛都快粘她臉上了!我…我都沒說什麼!”她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明明自己才是被“搭讪”的那個,怎麼現在倒像是她理虧了?
黃毅華終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嚴老闆,你這醋壇子,怕是從首都一路跟着韓老師飄回來的吧?”他放下杯子,正色道,“韓老師戴綢緞時,那是‘禁欲系美’,氣場強大,生人勿近。現在呢,是‘清冷系美’,不自知地吸引目光。但無論哪種,她眼裡心裡,除了畫,不就是你嗎?那個David,韓老師連他名片放哪兒了估計都不記得。”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着嚴茉初:“至于你…被人誇幾句,聊得投入點,韓老師不高興,不正說明她在乎你?她那種性子,能‘嗯’一聲走開,沒當場用盲…咳,用她那雙能‘聽’出你心跳漏拍的眼睛凍死那姑娘,已經是給你面子了。”
嚴茉初被他說得一愣,仔細想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心裡的委屈頓時被一種隐秘的甜絲絲的感覺取代,但嘴上還不肯認輸:“那…那她現在不理我怎麼辦?我特意調的‘茉初的光’升級版,加了新發現的島上野莓,酸甜平衡絕了!她都沒喝!”
“怎麼辦?”黃毅華挑眉,“哄啊!韓老師吃軟不吃硬,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拿出你平時‘韓太太’的功力來。”
與此同時,畫室裡。
韓輕煜确實坐在飄窗邊,手裡端着一杯早已涼透的花茶。陽光透過大玻璃窗,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金邊,也清晰地照亮了她臉上那幾乎淡不可見的印記。她沒在畫畫,目光落在窗外翻湧的海浪上,眼神平靜,但細看之下,那平靜的湖面下似乎蘊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瀾。
周子楚那誇張的“現場直播”還在她耳邊回響:“…那姑娘眼睛都快長茉初姐身上了!說什麼‘你的眼睛像藏着深海漩渦’…啧啧,老套!不過茉初姐聊聲呐模型那專業範兒,确實帥啊!難怪人家小姑娘挪不開眼…” 還有那個David…她當然記得。那人讨論作品時,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離畫布,帶着一種讓她不舒服的探究,黏在她臉上。當時她隻是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拉開了距離。但此刻,這些畫面和嚴茉初被搭讪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像細小的砂礫,磨得她心底那點名為“占有欲”的角落隐隐不适。
她不是不信任嚴茉初。她們經曆了那麼多,早已心意相通。隻是…當視覺清晰地捕捉到别人投向自己愛人的、那種帶着欣賞甚至傾慕的目光時,一種陌生的、帶着酸澀的警惕感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來。尤其當嚴茉初本人似乎還毫無察覺,甚至…聊得很投入?
腳步聲由遠及近,帶着一絲刻意的輕快和熟悉的松木香。嚴茉初端着一個精緻的細腳杯,裡面是層次分明的藍紫色液體,點綴着金箔和一顆鮮紅的野莓,小心翼翼地蹭了進來。
“輕煜~”聲音甜得能滴出蜜,帶着十二分的讨好,“嘗嘗嘛?‘茉初的光’終極進化版!我試了好多次,這次的口感平衡絕對完美!融合了島上最新鮮的野莓,酸甜度剛好能激發鸢尾花尾調的清冷,金箔的加入是為了模拟…”她滔滔不絕地介紹着,試圖用專業術語和美食誘惑打破沉默。
韓輕煜沒回頭,也沒說話,隻是端起涼透的花茶,又抿了一口。那姿态,清冷得像一尊月光下的玉雕。
嚴茉初心裡咯噔一下。完了,這次是真生氣了。她放下杯子,像隻做錯事的大型犬,蹭到飄窗邊,挨着韓輕煜坐下。手臂試探性地環上韓輕煜的腰,把臉埋在她頸窩裡蹭啊蹭,聲音悶悶的:“我錯了嘛…我不該跟陌生人聊那麼久…雖然我真的隻是在說聲呐模型…那個女生誇我眼睛,我都沒接話!聯系方式也沒給!我發誓!”她舉起三根手指,又想起韓輕煜看不見(現在看得見了),趕緊把手放下來,改為緊緊抱住。
韓輕煜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依舊沒動,也沒推開她,但也沒像往常那樣回應她的擁抱。那無聲的抗拒比推開更讓嚴茉初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