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一刻,何安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他應該清楚到自己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不是一個可以在一群陌生人面前侃侃而談的人。
但與此同時,他也不是一個有勇氣落荒而逃的人。
于是,進退兩難的何安幹脆心一橫,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擡起頭,看向教室屋頂的方向——
“大家好,今天我想,嗯,我認為應該增加男性陪産假天數……增加男性陪産假天數,利大于弊。接下來,我将從從家庭和社會兩個方面進行論證。”
丁甯珺按下倒計時的開關,擡起頭才注意到,何安的雙眼死死地盯着着靜止不動的吊扇。她遲疑地轉過頭,順着何安目光的方向仔細端詳了片刻,卻沒有發現任何值得一直盯着看的東西。
看來,他确實是在故意回避他們的眼神。
不僅如此,何安與其說是背稿演講,更像被老師點名起立背誦課文,不在乎斷句、停頓,熟悉的地方一口氣不停頓地說完,記不清楚的則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至于肢體語言的協調和與聽衆的眼神交流,自然都是沒有的。
失望地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丁甯珺臉上還是維持着平靜,低下頭開始記錄何安陳詞中的要點。
何安選定的陳詞主題是“增加男性陪産假天數,利大于弊”,主要談到了兩個觀點。
第一,對于家庭而言,增加陪産假可以讓男性更好地承擔作為父親和丈夫的義務,也讓剛剛經曆過生産的女性得到實質的支持和情感的關懷,有利于家庭的和諧健康。
第二,對于社會而言,增加陪産在向社會傳達一種男性需要更多地回歸家庭的信号的同時,還可以減輕産假給女性造成的就業歧視,有利于推動社會兩性平等的進程。
倒計時十秒鐘的提示音短促地響起來時,何安已經講到了結尾的最後一句話,但猛然間被打斷,還是讓他的大腦空白了幾秒鐘。
作為工作人員組織比賽的時候,何安反複地聽過這個聲音,還曾經在心裡懷疑,這麼輕的一聲,辯手能聽得見嗎?怎麼現在,突然響得震耳欲聾了?
雖然丁甯珺立刻提醒他繼續說下去,但何安看着跳動的計時秒數,支支吾吾地浪費了最後的時間。
接着,面試進行到盤問環節,林麓深首先發問:“剛才你介紹了對家庭和對社會的利處,可不可以簡單說一說,你認為的弊端有什麼呢?”
何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答道:“啊?我認為……沒有壞處,隻有好處,所以利大于弊。”
一句話,六秒鐘,就說完了。
接着,何安便抿緊了雙唇,雙手拽着衣服的下擺,忐忑不安地看着面試官們。
丁甯珺恨不得沖上講台敲醒他。
何安連事先準備好的陳詞環節都講得漏洞百出,面試官們并不指望他在盤問環節能有令人滿意的表現,林麓深特意選了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其實是在給他台階。
但凡何安稍微有一點經驗,完全可以簡單講一兩點無關癢痛的弊端,然後話鋒一轉,扯回利大于弊的觀點上,然後把陳詞的内容再複述一下,一分半鐘的回答時間很快就能用完。何安省去了艱難,面試官也不必煎熬。
可惜何安完全沒有領會面試官們的想法,隻是靜靜地看着他們,眼神越發局促不安。
無奈之下,坐在丁文珺旁邊的女生想了想,隻好開口問道:“那麼,增加陪産假會對企業造成負擔,關于這一點,你怎麼看呢?”
“企業?”何安一愣,“呃……企業……哦!那個,可以由國家補貼企業,對,把工資的錢補上,這樣就沒有負擔了。”
這一次的句子倒是稍微長了一點,說滿了十秒鐘。
然而,一分半鐘的作答時間依然剩下很多。
就這樣,考察候選人作答能力的環節,變成考驗面試官,五個人輪番上陣,再加上丁文珺時不時“忘記”在提問時暫停計時器,才總算把盤問環節磨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