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什麼?
像飛景劍意。
洛流與微夷交手過,親身經曆過那浩大又淩厲的劍意,無論如何都不會錯認。
那麼問題來了,導緻楚懷生金丹破碎的劍意來自于飛景劍,寶劍有靈,若非其主不得施為,洛流視線投向林瓊,面前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眉眼盛着流風明岚。
在洛流出聲之時,林瓊便意識到,對方極有可能辨認出飛景劍意。
“洛長老……”她剛準備開口打斷洛流的話,後者已快速收回目光,迎着楚懷生疑惑目光搖頭,将那個答案吞下,隻淡淡撂下一句沒事。
但他顯而易見情緒不高,原本打算讓楚懷生去藥堂,此刻也未開口,隻是囑咐他就地修養。
但無論如何,洛流并沒有将那個答案說出,林瓊心中微沉,待到診治結束,她送洛流離開,山外雲霧缭繞,他們禦氣行在半空,腳下是青峰數點。
洛流這時候才開口,神色嚴肅:“那個家夥的傷勢,是否是飛景所緻。”
“是。”林瓊沒有隐瞞,在醫者面前,撒謊隻是徒增笑話。
洛流沒想到她會這麼坦誠,回頭看她目光沉靜,記憶那個坐在石頭上抱着膝蓋等母親出關的孩子,竟也會讓他分辨不出情緒。
“他神識上的手腳也與你有關?”
“洛長老眼光銳利。”
洛流被她這個水波不動的态度氣道:“濯明,你再這麼個态度我現在把你扔下去信不信。”
“洛長老在氣惱我騙了您,還是隐瞞您?”林瓊終于開口:“但我也在想,我該怎麼回答您。”
她有很多方法糊弄,洛流也不一定會為了楚懷生發落于他,畢竟再怎樣,洛流在楚懷生面前瞞下這件事,就足夠說明他的偏向。
林瓊望着洛流,像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我向您道歉,因為我做錯了事。楚懷生是我動的手,理由……大抵是年輕氣盛,以為萬事萬物都要順着我的心意流轉,一時鬼迷心竅,嗔癡灼心。”
濯明所作所為,按理說與林瓊無關,但占了她的身體,享了她的福澤,自當承擔她的因果與業障。
林瓊不回避該擔負的責任。
“我向您坦白我的錯誤,并不是希望能得到您的原諒,而是想告訴您,我知道錯了,我會改正錯誤,承擔責任,隻是請您,不要對我失望。”
林瓊低頭,沖他彎下腰。
不是為了楚懷生,是為了一個關心她的人。
在林瓊話語落下時,洛流面上的表情成功慌亂起來,并在她彎腰緻歉後,徹底定格成空白。
“等等……”
洛流整個身體完全僵硬在原地,連施法都忘記,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掉下去,手忙腳亂穩住身形後,望着同樣擡頭擔憂看着他的林瓊,表情徹底繃不住。
短短半年不見,你到底經曆了什麼啊!
眼前這個謙遜懇切,自我剖析的女子,真的是他那個高傲自信,不弱于人的濯明師侄嗎?
要經曆怎樣的痛楚,才會将鋒芒收斂,學會道歉和體諒。
作為二百歲的老頭子,洛流自然熟悉年輕人沒遭過毒打的心高氣傲,他少時可比濯明更加張狂嚣張,也正是因此,更明白怎樣的情況才能學會低頭。
隻有生死和痛苦,才能讓人一夜成長。
一場血識之禍,讓他的師父就此隕落,他從來自持醫術天賦過人不曾用心研習,卻隻能眼睜睜看着師長痛苦哀嚎,看她在絕望中自斷心脈。
慣來愛與白鏡知鬥氣逞兇、整天不務正業浪費天賦的洛流終于可以安靜坐在藥堂前研習醫術,但那個拿着戒尺追着他滿山跑的老太太,再也不會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揪着他的領子,罵罵咧咧地從洗劍台拖回養真殿。
“濯明。”
洛流上前一步,情感與回憶交疊,一時思緒翻湧,他按住對方肩膀,目光堅定無比:“告訴師叔,誰欺負你了!”
沒點刻骨銘心的慘烈經曆,她怎麼可能會突然這麼懂事成熟!
到底是誰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對她出手!
“等你媽出關,算了不用等她,直接告訴我,我也能替你報仇。敢動我們雲瀚仙宗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有多不知死活!”
洛流一邊憤怒說着,一邊拉着她要去找白鏡知,那家夥是仙宗掌門,門人受了欺負,他不出手誰出手!
林瓊設想過洛流的很多反應,唯獨沒料到他會如此生氣,略一思考就明白過來,哭笑不得之際,又陡然生出暖意。
洛流自然料不到會有人借屍還魂,面對她的性情大變,第一想法是她受到刺激而驟然成長。
而他甯願要她不曾如此懂事。
“我沒有受欺負。”林瓊忙得攔住洛流動作:“難道在師叔眼裡,我是不講道理之人。”
“是,不是,我是說,濯明是真性情,不需要刻意為之。”洛流差點順口接下去,又忙得找補:“修士修真,若連真我都不得順從,如何與大道相通。”
“我當然是真心知錯,真心悔改。”林瓊輕聲道,眼眸明亮:“也是,真心喜歡洛流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