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生就這樣離開宗門，無家可歸的他自然而然選擇了回到楚家，族長得知他的選擇後沒有說什麼，隻是拍拍他的肩膀，說不愧是她楚家的才俊，有志氣，家族支持你。

說着會支持他的家族，第二天便給他下藥封了法力，将他送上随園，送到那位道君之女的床上。

他第一次意識到，他心目中威嚴偉岸一言九鼎的族長，原來也可以如此反複無常。

被家族背叛的他，面對濯明能給出怎樣的态度可想而知。

她似乎對他的抗拒很失望，大抵在她的生命中，一切都可以輕易取得，不存在求而不得之物。

彼此相對，便隻剩怨怼。憤怒失望化作刀劍射向對方，直到在争執中，那一句不配成為微夷道君的女兒，讓她徹底失控。

飛景穿透丹田，金丹碎掉的畫面曆曆在目，那劍意毀去了他的修為，更讓他徹底恨上濯明。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他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他不過是救了一個迷途的少女，對她施以援手和救助，得到的卻是翻天覆地的代價。

讓彼此痛苦的喜愛能算是真正的愛嗎？楚懷生不懂，精神上的痛苦比身體上的折磨更加摧折人心，而他也在她瘋狂的發洩中，看透那張皮囊下脆弱而狼狽的魂靈。

她一點都不懂愛，更不懂喜歡，她以為占有能夠抓住一切，最後隻能得到憎恨。

楚懷生恨她，恨她讓他一無所有，恨他毀了自己曾經的信念，哪怕他冷眼看着她歇斯裡底，一次又一次用微夷來刺激她，他也回不到從前。

而在極緻的怨恨中，他聽到了地獄惡鬼的呼喚，她說給他解脫和報仇的機會，他卻怯懦着退步。

那時候他還想着，想着哪怕家族将他抛棄，宗門仍然是他的退路，為了一個瘋子，讓自己走到偌大修真界的對立面，這不值得。

他還想站在陽光下，哪怕是死，也是幹幹淨淨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有時候他很想聽從文清之的誘惑，就此一了百了，有時候他會想大不了一死了之，赤條條無所顧忌，生與死的誘惑在眼前回蕩，進一步死亡，退一步深淵，他站在原地，進退無路。

他懷疑自己會瘋掉，但在他瘋掉之前，先一步瘋掉的卻是濯明。

她突然變了。

變得從容變得冷靜，變得可以包容萬物，對人充滿耐心。

她不再大喊大叫，不再隻會粗暴動手，她用失憶來包裝，用溫柔來僞裝，她的話語是真誠的，心意是純粹的，一舉一動似乎都發自真心為他着想。

為他帶來暖玉，對他細心呵護，給他尋來醫師，令他重返修行，溫柔是最可怕的毒，将無知灌溉成荒唐。

他竟然開始信任她，心疼她，乃至于，願意為她走入一場未知的冒險。

他為一時虛僞的情意，對一個差點毀掉他的人心存感激，為她牽腸挂肚。

某些念頭清晰之時，大腦做出最激烈的反應，楚懷生從夢中驚醒，他捂着胸口，發自心底感到惡心。

那個愚蠢的，可笑的，因為她人幾句話就傻傻交付信任，涉足險境的家夥，真的是他嗎？

他絕不承認那個失憶的人與他有關。

劇烈的反胃感讓他恨不得當場吐出來，卻又在憶起發生的事後定在原地，楚懷生察覺到一種注視，他緩緩擡頭，床鋪之上幾步之外，水藍色法袍映襯着最厭惡之人的身影，此刻正目不轉睛望着他，眼底一片甯靜。

“看我像傻子一樣被你騙得團團轉，有意思嗎？”楚懷生手指猛然攥緊，聲音咬牙切齒。

林瓊視線從那雙充滿嫌惡的眼睛上移開，那裡再也沒有她熟悉的關心。

再沒有此刻，讓她清楚意識到，愛與恨如此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