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已無束縛,林瓊沒有邁步,兩方打起來不留餘地,卻又默契避開她的方位。
一種悲傷襲來,林瓊突然很難過,還夾雜着一縷怨恨。
對楚懷生糾纏不休的怨憎。
進階元嬰的徐素彤實力大增,與楚懷生交手一時不落下風。林瓊聽她說過,八年前她就可以突破,可她志在劍宗魁首之位。
自劍宗新宗主即位,新入門的弟子中若是出現元嬰高手,便會開始掌門之争,時間不限,直到同輩中再無敵手,即為新一任劍尊,而後下一代弟子再次開啟這番輪回。
劍宗掌門之争曆來殘酷,折損其中英傑不可計數,徐素彤不畏懼死亡,但她絕不允許失敗。
為此壓制境界,磨砺劍意,隻為積累力量,一劍出而萬衆服。
而開啟掌門之争之人,無疑會成為衆矢之的,但她卻為阻攔楚懷生,突破境界,成為出頭之鳥。
“明明我們說好的……”
林瓊呢喃道。她猜到楚懷生會出現,她做好面對的準備。楚懷生的目标是她,而她并不介意跟他走。
“如果他強行要帶我走,你就先離開,我在他身邊很安全。”林瓊那時是如此說的。
徐素彤那時沒有回答,隻是靜靜望着她。
如今她知道了那無言的答案。
可是為什麼呢?
系統對我好是為了任務,你又為何對我如此真誠。堂堂劍尊候選人,真的會因為是老鄉就付諸一切信任與真心嗎?林瓊始終想不通,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願辜負。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為我受到傷害。
她望着占據上風的楚懷生,神色緩緩冷冽起來。
徐素彤吐出口血,握着若水的右手在顫抖,原來有一天,她竟然會連劍都差點握不住,但她的目光猶然明亮,那是對死亡的輕蔑。
楚懷生衣袖上沾了血,是他的,也有徐素彤的,但都沒關系,最後的勝利者隻會是他。
血液彙聚成陣法,徐素彤目光微變,劍宗曾有弟子參與過讨伐邪君之戰,對于血祭之陣自然有了解,她曾翻閱過,結論是那樣無可破解的陣法,文清之不愧是一代天驕。
而那無解的陣法如今落到她的面前。
這真是,太糟糕了。
但她的劍依舊昂揚,絕不退縮,絕不怯懦。
若水波濤又生,意圖趁陣法未成之際突破,楚懷生腳下不動,周身靈氣向他彙聚而來,凜凜長風吹動鬓發,似有一抹雪色暗藏。
那劍止在身前,楚懷生輕咦一聲,轉而卻又冷笑出聲:“陣法無效,果然,你是那個孩子的後裔。”
徐素彤因他話語一愣,下一秒靈氣暴動,如山嶽傾倒而來,逼得她收力抵抗,踉跄幾步停住,擡頭卻又是新一輪的殺招。
血祭之陣固然無解,但更無解的是,借由血祭之法所吸收無數生靈而得來的力量,早已沉澱為他實力的一部分。
他所能操縱的力量,遠勝于元嬰的境界,徐素彤望着眼前殺招,心底思量着動用乾坤流明鑒,法器的主人非她,實力越強,一旦動用反噬越重。
可就在決心下定一刻,一道劍光攔住那氣勢洶洶的殺招,但那力量太弱了,連片刻光陰都無法停滞,于是她僅剩下的,便隻有這具軀體。
她隻能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這道殺招。
“阿瓊!”
徐素彤緊緊抱着撞入懷中的林瓊,面上徹底沒了血色,懷中人大口吐出的血成了唯一鮮明的顔色。
她手忙腳亂想輸入真氣,卻已是泥牛入海,才猛然意識到這具身體本就死去。
林瓊卻抓住了她的手,目光看向不遠處,因她突然闖入而愣住的楚懷生,後者在與她對視後,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靠近她。
“阿瓊。”
他的面色簡直和衣服一樣白,試圖靠近的動作在觸及她的眼睛時驟然停住,那裡面并沒有怨恨和憤怒,反而是一種熟悉的死寂。
是他曾經鏡中對視所見的沉夜長寂。
“我死了,是不是她們就不會再受到傷害……”
破碎的話語和着鮮血一同落下,有些模糊不清,但足夠她周圍兩人聽清,楚懷生的手指停外半空,水也浩蕩,霧也消融,漆黑的眼眸被閃電鑿開,連呼吸都是滾滾風雷。
那一刻他想到的是什麼?是躍下的人,是燃起的火,是一次次走不出的輪回,将自我困守原地,于灰燼長眠。
你曾親眼看着她走向末路,妄圖以死做結,你又一次見她傷痕累累,同樣把生命摔落塵埃。
又一次心存死志地妄圖用自己死亡來挽回。
楚懷生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無邊痛苦向他湧來,以至于他連眼前的劍意都無力去抵抗,鮮血在他胸前綻放,而他若無所覺,眼睜睜放任徐素彤帶着林瓊離開,整個人幾乎癱倒在地上。
眼前似火又似漆黑一片,耳邊無數聲音叫嚣着,嘶吼着要将一切毀滅,而他隻是咬着牙一言不發,手指摸索着在地上,一筆一劃書寫着。
如果有人在旁,會驚訝發現,楚懷生周身動蕩的靈氣竟在緩緩甯靜,明明前一秒,他為心魔所控,隻差一步便會心智崩毀大開殺戒,可那毀天滅地的欲望,終結于指下短短的文字。
他寫得如此用力,以至于指腹鮮血斑斑,沙礫與血肉混在一起,他卻像是不知疲倦,不覺痛苦,動作不曾停止。
重疊在一起的筆畫,隻有一個名字反複出現。
阿瓊。
阿瓊。
阿瓊。
不是清靜經,不是冰心訣,能将他自瘋狂中拉回原地的,隻是她的名字。
滿地鮮血淋淋,唯她熠熠生輝。